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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百維沉吟半晌,道:「驟聽只有一人,但仔細聽來,便可發覺乃是兩人前後魚貫而行,貧僧立刻伏身不動,只聽那兩人似在竊竊商議,只因語聲太低,貧僧也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

  妙雨忽然問道:「那兩人可就是那邊躺著的兩具屍身嗎?」

  百維道:「不錯!」

  妙雨出神半晌,長嘆道:「我那妙果師弟,想必是自恃輕功,不肯在草叢中蛇行暗探,反而在草巔施展草上飛行之輕功。」

  百維暗道:「他對那師弟之心性,倒委實了解的很。」

  口中道:「正是如此。」

  妙雨扼腕嘆道:「在如此情況下,他飛行草上,豈非明明要來送死,唉!我只當他近年行事,已能稍為用些頭腦,那知──那知還是如此。」

  百維道:「貧僧正自設法要聽那兩人說的究竟是什麼,方將耳朵貼在地上,只聽頭頂上,衣袂帶風之聲,一閃而過。」他苦笑一聲,接道:「令師弟輕功委實高明,等到貧僧想到這人影必定是他,要想示警時,他身形已遠在丈餘開外,而且所去的方向,也正是那兩人暗中埋伏之處。」

  妙雨恨聲道:「那兩人見他送上門來,自然不肯放過,若未以暗器招呼他,便是怪事了。」

  百維嘆道:「道兄所料端的不錯,那兩人果然發出了暗器,但令師弟終究也非等閒人物,那猝然之暗器,竟也未能傷得了他!」

  妙雨接口道:「暗襲縱然傷不了他,但他真氣一散,便勢必要落下地來,對方那兩人想必是自非庸手,前後夾擊之下,唉──唉──」連聲長嘆,閉口不語。

  百維道:「那兩人見到令師弟身形落下,立刻左右分開,這兩人武功一強一弱,令師弟本應先擊強者,那知──唉──他終究歷練尚淺,竟將武功較弱之人,當做了強者,全力揮劍擊出,卻留下那真正武功較強之人,在背後對他施以暗襲!」

  妙雨道:「那身形較矮之人,鷹爪力已練到九分火候,想必是武功較強之人。」

  百維心中暗暗敬佩,這妙雨判斷果然正確,口中道:「貧僧見了這般情況,再也不能顧及自身安危,飛身而出,也想對那武功較強之人施以暗算,但貧僧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忘記左臂已無能為力,雖然全力撲去,但左面整個空門都賣給了別人,竟被他反身一掌,擊落此地,後面的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妙雨沉思半晌,頷首嘆道:「大師左臂乃是新傷,在那般危急情況之下,自然難免忘記,便是弟子也勢必如此,大師也不必太過自責自悔,何況──」合起雙目,黯然接口道:「以那時情況想來,若非大師這全力一擊,我那妙果師弟實未必能將那惡賊殺死!大師捨身為人,教我妙果師弟終能手刃仇人,理應受弟子一拜!」說話之間,果然翻身拜倒。

  百維亦待回拜,怎奈妙雨再三攔阻,祇得長嘆道:「貧僧性命俱是道兄所救,怎當得道兄如此大禮。」

  妙雨自是百般謙謝,百維亦是滿口感激,兩人彼此俱是禮數周到,卻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過了半晌,妙雨道:「任相公猶在等候弟子消息,待弟子先送大師回去。」

  百維苦笑一聲,道:「貧僧傷處甚是疼痛,祇怕已是難以行走。」

  妙雨道:「弟子自當扶抱。」

  百維瞧了妙果屍身一眼,嘆道:「但令師弟之屍身,亦需道兄攜帶。」

  妙雨道:「弟子先行將大師送回,再來攜帶妙果師弟之屍身也還不遲。」

  百維沉吟道:「令師弟遺屍留在此間,若是為蛇蟲所侵,貧僧於心實是難安,道兄不如先將令師弟法體送回,再來接引於我。」

  妙雨道:「但大師如此重傷,若有敵蹤再現,豈非──唉!弟子怎能放心的下?」

  兩人言來語去,互相推讓。妙雨終是只有從命,橫抱起妙果之屍首,猶自叮嚀道:「千祈大師小心,弟子儘快回來。」

  百維道:「貧僧省得。」

  妙雨又道:「萬一有了異動,便請大師長嘯示警,弟子聞聲立刻趕來。」

  百維苦笑道:「道兄只管放心,貧僧雖無計傷敵,總還有設法自保之能。」

  妙雨道:「如此──弟子去了。」目光一巡顧,轉身飛掠而去。

  百維待他身形消失,趕緊取出那封戳有地煞鈐記之書信。

  只見信中內容甚是簡單,寫的是:「與玄真會晤之後,暗隨任無心車馬前行,任無心經此變故,必至回聲谷外三姓村,村中有一土地祠,祠中香爐中,留有密令,汝取之後,遵令行事,不得有誤。自後半月間,為保密計,汝可隨意行事,不必與上方聯絡,無論聞得任何消息,亦切切不可改變計劃,此令。」

  字跡娟秀,與以往所有密令,俱無二致,同是出於女子手筆。

  百維幾眼瞧過,立時將信內內容緊記在心,隨手團了書信,塞入污水窪內濕泥裡。

  一時之間,他心中既是驚嘆,又不禁暗暗竊喜。

  驚嘆的是,那五夫人行事果然鄭重周密,縱是對自己已十分信任之人,也不肯將命令全部說出,而要再三曲折,務使受令之人做完一件事後,方能得知第二件秘密,則此人無論發生任何變故,均不致影響南宮世家大計,其組織之嚴密周詳,當真是絲絲入扣,層層巡迴之蛛網一般,五夫人便如坐鎮中樞之蜘蛛,每一根蛛絲,俱在其控制之中。

  令百維竊喜的是,五夫人竟令此人在這半月中,可毋庸與上方聯絡,而隨意行事,只因若非如此,此人身死之後,自無法回稟覆命,五夫人便立刻知事情有變、三姓村外土地祠之密令,勢將改變。而五夫人此刻既令此人不必與上方聯絡,此人身死,五夫人自未必知情,百維便可至三姓村外之土地祠中取閱密令。要知此刻百維已存心兩邊騎牆,左右逢源,是以他若能多知道南宮世家一份秘密,便無異手中多了一件挾制南宮世家之武器。

  心念數轉間,突聽草叢中微微一響。百維心頭一涼,轉身望去,只見草叢中正有一雙眼睛,也正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天色陰暗,風吹草動。這孤獨的一雙眼睛,在草叢中發射出之冷冰冰的光芒,實令人不寒而慄。百維只覺一股寒意,自腳底直沖上來,竟是不由自主,機靈靈打了個寒噤。

  草叢中目光閃了一閃,一個尖厲而粗啞、蒼老的語聲,一字字地說道:「你可是嵩山少林門下之百維嗎?」

  百維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怎會知道貧僧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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