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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接著,長草間一陣響動,妙雨一聲驚呼,向他師弟之屍身撲了過去。百維自然沉得住氣,既不動彈,也不窺望,若是別人前來,百維倒不免有些擔心,只因那人驚慌之下,便未必會發現還有人在水窪之中。

  但妙雨是何等人物,百維深信他無論在任何打擊之下,行動卻不致有疏忽之處。他猜的果然不錯,妙雨驟見親如手足的師弟,已遭了別人毒手,心中自難免一陣震動,雙目之中,淚珠立即奪眶而出。但縱在如此情況之下,他非但未曾痛哭失聲,而且竟能忍住,絕不動彈他師弟之屍身,只是站立在一邊,默默流淚。只因他深知必須保留當場之現狀,方能判斷出慘劇發生時之狀況。卻不知他這一著又已算錯了,百維正是要他保持當地狀況,發生錯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妙雨終於忍住流淚,反手拭乾淚痕,俯下身子,將那黑衣人致命之傷勢仔細檢視了一遍,仰天沉思半晌,又以兩根手指,抬起妙果掌中之劍尖以衣角抹下一絲血痕,然後,他又自那身形較為高大之黑衣人屍身上抹下一些血痕,兩下對照,瞧了半晌,喃喃道:「血痕相同,此人果然是被老四殺了的,他總算為自己報仇討回本錢。」默默淚光,在他雙目中轉了幾轉,卻終於未曾流落下來。

  又過了半晌,他再俯下身子,將妙果致命傷口,也仔細檢查了一遍。只見他背脊之處,傷痕宛然,乃是被人以鷹瓜功一類功夫所傷。於是他立刻將那身形較矮之黑衣人雙掌抬起,只見這人一雙手掌,黝黑乾枯,既似鷹爪,又是銅鉤,指甲之間,全是血跡,妙雨不用再瞧,便知妙果必喪生在這只手掌之下。

  剎那間,他只覺一股怨憤之氣,自心胸間直沖上來,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聲,飛起一腳,將這黑衣人屍身遠遠踢了開去。

  百維方自偷窺了一眼,見妙雨檢視那三具屍身之傷口,如此周密仔細,竟將兩下血跡,都仔細對照了一遍,心裡正在暗暗著急。只因妙雨若是將那身形矮小之黑衣人傷口血跡也瞧個仔細,便可發覺此人必非死在妙果手中。

  只因妙果與另一黑衣人身上,並無此人的鮮血,以妙雨之智慧自然立時便可判斷,此間還有第四人。

  此刻妙雨將這身形矮小之黑衣人屍體一腳踢開,百維不禁暗道一聲:「僥倖。」立又縮回頭去,甚至連耳鼻都伏在污水中。他確信妙雨也必定還要將這兩個黑衣人屍身檢視一次,瞧瞧他們懷中有何遺物。

  若是一無發現,妙雨立時便要檢查四面,那時他便會發現這污水窪,也就立刻便會發現於他,這污水氣味雖然難以忍受,他最多也不過只要忍受片刻而已。

  他猜得果然不錯,妙雨果然將三具屍身衣衫懷中又檢視一遍,自是一無發現。

  妙雨仰天深思半晌,面上已有驚詫之色,緩緩長身而起,俯身查視四面草叢。目光動處,突然發現那污水窪,一步掠了過去,便瞧見百維露在污水外的一片衣袂。百維身形更是不敢動彈,但聞妙雨脫口驚呼一聲,顯見得亦是大出意外。接著,百維只覺雙臂一緊,身子已被妙雨自污水中提了起來,平放在地上。

  這時妙雨已發覺他傷口又自破裂,雙眉緊緊皺起,俯下身子,在他身畔輕輕呼喚道:「大師──醒來──」雙手也已開始在百維穴道之上拍打。

  但百維卻仍然做出暈迷之狀,任憑妙雨在他身上拍打推拿。忽然間,百維但覺妙雨雙手,竟似要伸入自己懷中搜查。他怎能讓妙雨瞧見自己懷中之物,一驚之下,立時驚呼一聲,似要掙扎著站起。

  妙雨將他身子輕輕按住,道:「大師醒來了嗎──大師切莫妄動──」

  百維雙目仍然緊閉,似是猶自神志未情,嘶聲呼叫道:「奸賊──放手──妙果道兄快閃開,莫要中他們毒手,待洒家與他們拼了──」

  這幾句話說得實是巧妙已極,竟已隱約將他暈迷前的情況描述出來,正似妙果眼見要被黑衣人暗算,百維拼命搶出撲救,而致受傷。就連妙雨心裡,亦是深信不疑,心中既是感激,又傷懷,目中險些流淚,黯然道:「大師醒來──是我──妙雨,惡賊們已死了!」

  他雙手按在百維身上,反反覆覆說了數次。

  百維才似有些知覺,聽清他言後,這才緩緩張開眼來,茫然望了半晌,喃喃道:「你是誰?你是誰──」竟似已忘了妙雨。

  妙雨心裡更是悲痛,黯然嘆道:「弟子妙雨──妙雨,大師不認得了嗎?」

  百維又是茫然凝注了半晌,憔悴而滿染污泥的面容上,方自露出一絲又是驚喜,又是難受的笑容,喃喃道:「妙──妙雨,你來了──好──」

  妙雨撕下一方衣袂,為他擦乾了面上泥水,道:「大師覺得怎樣?」

  百維呻吟著嘆道:「貧僧──唉,貧僧能與道兄相見,實已恍如隔世了。」

  妙雨黯然垂下頭去,道:「不知大師身上可還有其他傷勢,待弟子──」

  百維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嘶聲接口道:「你且莫管貧僧──妙果道兄在那裡?他──他可曾受了傷──他還好嗎?」

  他不顧自己傷勢,先問妙果安危,此等仁俠之心,縱是局外人見了,亦要為之感動不已,何況妙雨妙果自幼同門學藝,多年相處,寒暑不間,實是情逾骨肉。

  ▼第二十一章 不屈不撓

  一時之間,妙雨但覺心頭熱血上湧,喉頭哽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百維目中似是滿含焦急關切之情,眼睜睜瞧著妙雨,等著他回答。過了半晌,妙雨方自垂首嘆道:「我那妙果師弟,他已──他已──」兩行熱淚,突然奪眶而出,下面的話,還是難以說出口來。

  百維故作驚異之態,顫聲道:「妙果道兄他──他究竟怎麼樣了?」

  妙雨忍住滿眶熱淚,強笑道:「大師方纔受驚過巨,此刻還不宜傷神說話,還是且作歇息,再由弟子揹負大師回去。」

  百維道:「但妙果──莫非──莫非他竟已遭了對方毒手?」

  妙雨縱待不說出來,此刻也無法隱瞞,只有黯然點了點頭,淚珠又自奪眶而出。只見百維身子一陣震顫,咬牙切齒,呆了半晌,嘶聲道:「好,好賊!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洒家也放不過你──」

  妙雨黯然道:「我那妙果師弟之仇,大師已無法為他報了。」

  百維道:「為──為什麼?」

  妙雨面上淚痕縱橫,慘笑一聲,道:「只因殺他的敵人,也已死在他劍下,他──他已為自己報了仇了──」語聲淒厲,面容扭曲,已與他平日鎮靜樂觀之神態,迥不相同。

  百維又自呆了一呆,突然厲聲大喝道:「你為何不來得早些?為何不來得早些?你──你──若能夠來得早些,妙果也不致遭別人毒手了!」

  妙雨唯有流淚,不敢答話。百維卻似越說越是悲憤,嘶聲道:「你等見了妙果毫無音訊,必該知道他必已生出變故,為何卻遲遲等到此刻,才肯出來尋找?」

  妙雨垂首嘆道:「大師說的不錯,弟子本也早有出來尋找之意,只是──只是──」

  百維又自微微變色道:「只是什麼,莫非那邊也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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