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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田威沉吟道:「這──屬下瞧那拳法,剛猛中不失靈巧,沉穩中不失迅捷,但──」

  黑衣人突罵道:「蠢才,連少林派的鎮山拳法『伏虎羅漢拳』都不認得嗎?」

  田威心頭一凜,不由大驚道:「伏虎羅漢拳?這廝莫非是──是──」他一連說了兩個「是」字,卻似不敢說出下面的名字!

  黑衣人哈哈笑道:「少林寺雖然人才濟濟,但能將伏虎羅漢拳練的如此功力的,也不過只有寥寥數人而已,本座瞧這廝不是百代,便是百忍──嘿嘿,我猜的可對嗎?」他這最後一句話,自是向那灰袍人喝問的。

  灰袍人見自己施出一招本門拳法,便被他窺破來歷,心頭不覺為之一驚,大喝道:「孽障!教你瞧瞧少林七十二絕藝的手段!」拳招驟然一變,霎眼間便攻出七招。但聞滿天拳風呼呼,拳勢更是大開大合,勢不可擋,端的有諸天羅漢降龍伏虎之威!

  黑衣人縱聲大笑道:「想不到少林一代高僧,竟也效鼠竊狗盜之行,喬裝改扮起來,難道你就不怕被江湖朋友恥笑?」

  灰袍人怒喝道:「我佛普度眾生,化身千萬,洒家為了掃蕩妖氣,剷除群魔,為武林伸張正義,又何惜喬裝改扮!」

  黑衣人大笑道:「明明施用詭計,還要花言巧辯,我佛座下,竟有這樣的高僧弟子,難怪有人寧可當強盜也不願做和尚了!」

  灰袍人大喝一聲,閃身直撲黑衣人而來。但那十餘件外門利器,瞬即在他面前結成一道光幕,擋住了他去路。但他這轉身一撲之下,全身空門已大露,縱然回身自救,還是失了先機。

  黑衣人陰森森笑道:「弟兄們加緊些,先將這禿驢生擒活捉,縛在驢馬之上遊街示眾,好教天下武林朋友得知,少林高僧竟是如此模樣。」

  他口中不住冷嘲熱諷,那灰袍人只聽得怒火滿胸,招式間更是疏漏。突然寒光一閃,一柄跨虎籃的銳齒,竟將他左肩生生劃破一道血口!

  黑衣人喃喃獰笑道:「快了,快了!禿驢,你還擋得住三十招嗎?」

  灰袍人一聲怒喝,還未出口,心頭突然一動,暗道:「這孽障如此辱罵於我,想來是要激得我心浮氣躁,好教他們早些得手,我豈可中了他之奸計。」一念至此,心氣沉穩,對那黑衣人百般辱罵,只做不聞不見,十招過後,果已稍挽頹勢。但這時他左肩之上那一道傷口,卻火灼般疼痛起來,左臂運轉,也大見不便。

  黑衣人目光轉處,大喝道:「這禿驢左臂受傷,弟兄們全力攻他左方。」喝聲未了,雙筆一奪,已閃電般劃向灰袍人左方空門。他雖然勉力避著,但其餘之兵刃,後著立刻綿綿而至,他左臂本已難以運轉靈活,怎禁得如此重大之壓力,微一疏神又著了一招。

  剎那間他左面連肩帶臂,俱已鮮血淋漓,再也難以動彈,只仗著一條右臂,勉力支持。以一掌面對十餘高手之夾攻,其勢相去,何止天淵,看來他雖有通天本領,今日也難以逃出了。他本望自己所約之人能及時趕來,但那人至今不見蹤影,顯見也有意外之變。他既無外援,亦不能自救,不由得暗嘆一聲:「罷了,任相公,想不到我終是有負你之所托,還未能與南宮世家主力決一死戰,便先已死在這班鼠輩手中!」

  只聽黑衣人猶在獰笑道:「弟兄們,切莫讓這禿驢死得太過舒服,好歹也要讓他受些活罪,好教天下人得知與南宮世家作對之人的下場!」

  灰袍人奮起一拳,擊退了前面一招,暗道:「我一生英雄,豈能落在這般鼠輩手中,受他們的凌辱!」一念至此,已動了自決之念,仰天長嘯一聲,暗道:「蒼天呀,蒼天!想不到我百代和尚今日竟死在這裡!」反手一拳擊下,竟要自裂天靈而死!

  若是換了別人,身負重任,少不得還要再等救援轉機。但百代大師天性剛烈,寧折不曲,死意一決,竟片刻也等不得了!

  ***

  任無心眼見那獨臂之人一足飛來,既不願力拼,也無法躲閃。但高手相爭,時機稍縱即逝,等到他心念決定之時,縱待出手力拼,也來不及了。獨臂之人腳尖,已觸在他胸膛之上。他內力修為,實有過人之能,足尖方自觸及任無心胸膛,竟能將那如山的力道及時止住,凝在足尖,含勁不吐,他身子也借著這一點真力,凝立空中。

  任無心見他竟能將足上真力練得收發自如,不覺更是心驚,知道自己不動還可,自己若是稍一動彈,對方內力便立自足尖逼出,自己縱有通天本領,也難免被他震得腸腑寸斷而死,當下屏息靜氣,不言不動。

  黑暗中只見那獨臂之人目光閃爍不定,顯然他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向任無心驟下毒手。

  兩人默然相持了半晌,任無心縱是胸襟灑脫之人,但此刻性命懸於別人足下,額上也不禁漸漸沁出汗珠,暗嘆忖道:「他還不開口說話,祇怕我定必是凶多吉少了──」心念一轉,忽又恍然忖道:「是了,他一開口說話,真氣便將煥散,再也無法懸空凝立,是以自然不敢開口,但他若不將我問個清清白白,絕不致動手殺我──」一念至此,心下不覺釋然,微微一笑道:「前輩若要相詢在下,不妨先點了在下穴道,再下去說話。」

  那獨臂之人見他在此情況之下,竟仍敢冒險說話,也不覺吃了一驚,暗道:「好個膽大之人!」忽然翻身躍下,大喝道:「我偏不點你穴道,你又怎樣?」

  任無心微微笑道:「前輩好容易才將在下逼入掌握之,如此輕輕放手,豈非失策?」

  獨臂之人怒喝一聲,道:「你方纔救我一次,老夫雖不承情,但也該饒你一次──」

  任無心緩緩道:「前輩如此說話,在下卻也不願承情!」

  獨臂之人怒道:「誰要你承情?」

  任無心含笑接口道:「前輩為何不想一想,方纔前輩一足飛來,在下明明可以抵擋,為何不加以抵擋?」

  獨臂之人怔了一怔,道:「你做了虧心之事,自然心怯手軟!」

  任無心笑道:「在下若是心虛手軟,不等前輩動手,早該束手就縛!」

  獨臂之人大喝道:「若非如此,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嗎?」

  任無心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在下一身責任未了,怎會不怕死?」

  獨臂之人還未說話,任無心又已含笑接口道:「在下不曾出手抵擋,只因在下既不願傷了前輩,也明知前輩不會傷了在下!」

  獨臂之人仰天狂笑道:「我恨不得將你這壞人名節的鼠輩撕成八塊!你卻說我不會傷你──」他雖然故意仰天狂笑,但笑聲卻甚勉強。

  任無心目光一轉,緩緩道:「前輩雖在盛怒之下,也不願傷我,只是為了兩個原因。」

  獨臂之人道:「你且說說,是什麼原因?」

  任無心道:「前輩此刻未見田姑娘與任某同行,生怕田姑娘已落入任某朋友掌中,是以投鼠忌器,而前輩明明對田姑娘甚是關心,卻又不願讓別人知道,是以才借題發揮,否則前輩眼見別人殺人都可不管,卻又為何偏偏為了這些閒事而盛怒如此。」他娓娓道來,端的是分析精微,入情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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