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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那獨臂之人道:「是是──」但還是忍不住大笑道:「奇怪奇怪──」

  田秀鈴回首怒道:「你奇怪什麼?」

  獨臂之人道:「老夫要說的話,竟全被你先說了去,老夫為何不奇怪?」

  田秀鈴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獨臂主人笑道:「老夫出外取柴沽酒一趟,居處床鋪,都已被你佔了,老夫未說將你趕走,你反要趕走老夫,這豈非是天大的怪事?」

  田秀鈴呆了一呆,道:「哦──這原來是你的地方──」又待轉過身子。

  獨臂之人道:「你此刻已知此地乃老夫所有,便該怎樣?」

  田秀鈴似是茫然不解,眨了眨眼睛,道:「要怎樣?」

  獨臂之人呆了一呆,失笑道:「你莫非是獃子不成?此地既是老夫所有,你縱不讓將出來,也該向老夫求借才是,那知你卻仍心安理得地坐在那裡,莫非你就不怕老夫趕走你嗎?」

  田秀鈴輕輕一嘆道:「你趕不走我的。」

  獨臂之人大奇道:「此話怎講?」

  田秀鈴緩緩嘆道:「老實告訴你,我看來雖然文弱,其實卻身懷武功,你若出手來趕我,便要吃虧了。」

  獨臂之人笑道:「真的嗎?」

  田秀鈴又自輕輕長嘆了一聲,道:「我為何要騙你,你若不信,不妨來試試──唉!但我勸你,還是莫要試的好,我也不忍向你動手。」

  獨臂人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倒有如此善良的心腸,看來老夫那床鋪,祇得讓給你了。」身子一縮,鑽入了神桌之下。

  田秀鈴先還是聽得他在咕嘟咕嘟地喝酒,但過了半晌,便已呼聲大作,竟已睡了。這時,寒風過處,門外竟颼颼的下起雨來。中宵風雨,最是令人斷腸,田秀鈴望著暈睡著的任無心,目中又不禁滾滾流下了淚珠。一絲絲寒雨,隨風飄了進來,打得那初生的火堆,又將熄滅。田秀鈴也無心去架柴添火,只是呆呆地望著門外無邊的夜色,斷腸的風雨──

  忽然間,風雨中竟又遠遠飄來了兩條頎長枯瘦的黑衣人影。只聽左面一人嘆道:「你我兄弟真是時乖運蹇,總是遇著這樣的差使,老天也不幫助,偏偏又下起雨來,像我們這樣孤魂野鬼般在風雨中亂闖,連鬼影子都見不著,莫說找人了。」

  右面一人道:「無論尋不尋得著,也要四下看看的,你看,前面火光閃動,你我先去避避雨再說吧!」話聲之中,飛掠而來。

  這兩人語聲俱是尖銳冷漠,雖在風雨中,遠遠便聽得十分清晰。田秀鈴心中方自微微一驚,兩條人影已併肩掠入了祠堂,一面抖落著身上的雨珠。只見這兩人俱是同樣的裝束,同樣的頎長枯瘦,只是左面一人,背後多了柄長劍,卻有一隻衣袖空空束在腰畔絲絛上,竟也是個獨臂之人。

  田秀鈴見到這兩人的裝束,神色便為之一變,而兩個黑衣人的目光,也恰巧掃在她身上。只見這兩人面色冷漠,目光卻銳利如鷹,閃電般掃了田秀鈴一眼,神色也為之一變。田秀鈴卻已轉過了頭。她此刻雖然故作鎮定,心頭卻不住怦怦跳動,只因她此刻已看出這兩人俱是南宮世家七十二地煞中人,也已認出那獨臂漢子正是南海慕容飛。

  原來慕容飛與那黑衣人截住了馬車,發現車裡竟只是一堆經書之後,驚怒之下,竟揮劍傷了那趕車的終南弟子!兩人本是奉命探聽任無心之行蹤而來,不得任無心的真實消息,無法回去交差。要知南宮夫人早已將任無心視為心腹之患,縱然明知任無心已死,但若無人看到任無心的屍身,她仍是放心不下。

  慕容飛與那黑衣人,雖都是江湖中久著凶名的角色,但對南宮夫人,卻都畏如蛇蠍,兩人商議之下,竟真的不敢回去,反向終南後山搜尋而來。任無心若是未曾不支,此刻早已走得遠了,這兩人縱然心中畏怯,也只有空手而歸。怎奈任無心不支而倒,而他兩人又偏偏發現了這荒祠中的火光。夜雨荒山,驟見火光,驚喜之下,自就直奔而來。

  此刻兩人對望一眼,悄悄打了個眼色,黑衣人忽然笑道:「荒山失路,來到這裡,主人可否行個方便,借個地方給我兄弟烘烘火?」

  田秀鈴不敢回頭,沉聲道:「請便!」

  黑衣人笑道:「多謝了!」緩緩蹲下身子,果然烘起火來,但一雙目光,卻在四下轉動,忽然抬起手來,向慕容飛打了個手勢。慕容飛身形一轉,嗖地竄到那棺木旁。田秀鈴情不自禁,霍然長身而起,目光凜然凝注著慕容飛,只要慕容飛稍露動手之意,她拼卻性命,也要搶先出手了。

  那知慕容飛僅是微微一笑,道:「這位朋友睡得倒頗安穩。」轉身走回火堆旁,加了幾枝柴火,竟安安穩穩地烤起火來。

  田秀鈴不禁暗道一聲:「僥倖!」悄悄擦乾了面上淚痕,面對火光,坐了下來,心中暗道:「我不如索性故作大方,免得這兩人懷疑於我。」

  思忖之間,突見慕容飛反腕拔出了長劍,田秀鈴暗中又是一驚。那知慕容飛只是伸出長劍,撥動著火堆,口中喃喃笑道:「好火!好火──若非這堆柴火,我兩人祇怕要在風雨中奔行一夜。」

  那黑衣人咯咯笑道:「不錯不錯,確是好火。」

  田秀鈴只覺一顆心忽上忽下,忐忑難安,她雖然已將自己生命置之度外,但任無心只要有一息尚存,她便不能讓任無心落入敵手。異樣的寂靜,沉重得令人窒息。又過了許久,慕容飛與那黑衣人,卻仍安坐烤火,似是全未窺破田秀鈴的行藏。田秀鈴暗嘆一聲,回顧門外,只望風雨早些停頓,好教這兩人快快上路。

  ▼第十四章 獨臂怪客

  突聽慕容飛又自乾笑一聲,道:「古往今來,成語俗話雖多,但小弟卻只對其中一句,佩服的很。」

  那黑衣人彷彿已昏昏將睡了,此刻方自抬了抬眼皮,道:「那一句?」

  慕容飛哈哈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宋兄,你火烤夠了嗎?」

  田秀鈴心頭方自一震,慕容飛與那黑衣人已長笑著飛身而起。兩人一左一右,但見劍光一閃,左面的慕容飛,已飛身攔在門前,陰惻惻獰笑道:「任無心,莫要裝死了,快起來與大爺鬥上一鬥!」

  右面的黑衣人,卻突然飛起一足,踢翻了供桌,厲聲笑道:「朋友還不出來!縮在桌子下,我兄弟難道就瞧不見了嗎?」

  那獨臂人翻了個身,似是方自睡夢間醒來,揉著眼睛苦笑道:「今日當真是倒了霉了,先有人佔去我床鋪,如今又有人連桌子都踢翻了。」

  黑衣人見他手足殘缺,不禁呆了一呆,冷笑道:「你若與那兩人無關,就莫要多事。」

  獨臂人道:「小人只是個殘廢,那裡敢多事!」遠遠爬到角落中,縮做一堆。

  黑衣人迴轉身子,亦自獰笑道:「任無心,你裝死又有何用?還不快起來受死!」

  田秀鈴守護在棺前,掌上已滿聚真力。只見這兩個人雖是在獰笑惡罵,卻是色厲內荏,仍不敢輕舉妄動。當下心念一轉,暗暗忖道:「難怪這兩人先前裝腔作態,不敢動手,原來他兩人懼於任相公的武功,生怕他功力未失,是以兩人明在烤火,暗中卻在調息行功,直等體力恢復後,才敢發作,而此刻兩人還是生怕任相公出手一擊,自己難以抵擋,還在試探著──」一念閃過,忽然冷冷笑道:「你兩人在此打打鬧鬧,若是真的吵醒了任相公,哼哼!祇怕你兩人誰也休想活著出去了!」她若是驚慌否認,慕容飛是何等人物,察言觀色,再也不需遲疑試探,立時便要出手了。

  但她此刻這般說話,慕容飛與那黑衣人身子卻不禁齊地一震,腳下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面上也不禁微微變了顏色。他兩人也是那日在終南山中,與任無心交手之人,只是武功較高,是以僥倖逃生。但此刻想起任無心的赫赫神威,驚人武功,暗中仍不禁悚然色變!

  田秀鈴見了他兩人神色,心頭暗喜,神色卻更是冷漠,竟不理睬他兩人,緩緩坐了下來。慕容飛與那黑衣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妄自出手,但卻也不便逃跑。

  田秀鈴神色越是冷漠,心頭跳動卻越是急劇,終於忍不住冷笑道:「依我良言相勸,你兩人還是莫等任相公醒來,快快走了吧!」

  縮在角落中的獨臂人,目中一直閃動著笑意,屏息旁觀,此刻卻忽然皺了皺眉頭,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語:「糟了!糟了!」

  只見慕容飛突又仰天狂笑了起來,這笑聲似是在那獨臂人意料之中,卻大大出了田秀鈴意料之外。慕容飛仰天笑道:「古往今來,傳說故事何止千萬,但小弟卻只對其中之一,深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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