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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陰森的石室,排排並列的棺木,已使人油生著恐怖的感覺,這一聲長長的嘆息,直使人不寒而慄。饒是唐老太太身負絕技,包方久走江湖,也不禁由心底泛起來一股寒意。包方重重的咳了一聲,壯壯膽子,猛然一提丹田真氣,舉起右掌,準備應變。忽覺左手一疼,本能一甩手腕,火折子丟了出去。原來他手中的火折子,已經燃完,燒著了手指。哺的一聲,火折子落著實地,火光一閃而熄。陰森的石室中,驟然間黑暗下來。

  就這一剎那間,那棺木中仰臥之人,突然站了起來。包方一轉臉,正好碰在那人冰冷的臉上,但感一股寒意,直傳內心,全身一顫,背脊上冒出了一股冷汗,赫然向後躍退。唐老太太也似是被那突然站起來的棺木中人,嚇的一呆,怔了一怔,才冷然說道:「你如還能說話,那就乾乾脆脆答覆老身的話,如想故弄玄虛嚇人,可別怪老身手下無情。」

  那人也不答話,右腳一抬,跨出了棺木。這山腹石室之中,黑暗如漆,伸手難見五指,唐老太太雖然目力過人,也難見五六尺外景物。但那人卻似行如白晝,動作迅快無比,一側身,閃過了唐老太太,直向那一片水池奔去。三手搜魂包方,迅快又晃燃了一支火折子,閃耀的火焰,逐走了黑暗。只見那人穿著一身黑衣,奔行到水池旁邊,用雙手捧起池中之水,咕咕嘟嘟的喝了下去,一連喝了七八口,才停下手來,緩緩轉過身子。包方舉高了火折子,只見那人慘白的臉色,已微微泛起一點血色,似是那幾口冰寒的冷水,給了他甚多生機。

  唐老太太一頓竹杖,道:「你可能聽得老身的問話嗎?」

  那人茫然站了一陣,緩緩點了點頭。

  唐老太太心中一喜道:「那很好,你只要能老實回答老身的相詢之言,我定當把你救出這山腹冰室。」

  那人眉頭一皺,似是在極用心思考慮唐老太太言下之意,半晌之後,才似回憶過來,伸手指指嘴巴,雙手亂搖。包方道:「唐老太太,這人是個啞子。」

  唐老太太道:「哼!定然是被南宮世家之人割去了舌頭,才口不能言。」

  包方目往那黑衣人,道:「你張開嘴來瞧瞧──」

  那黑衣人還未想通話意,突聽一陣滾石之聲,自外面傳了進來。緊接著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外面有人來了,快把此人放入棺中,隱起身子,如若來的是南宮世家中人,或可借此機會,查明他們陰謀何在?」唐老太太一聳眉頭道:「哪位高人,何以不肯現身一見。」

  只聽那低沉聲音道:「此時此情,老太仍不減好勝之心,時間短促,不能再談,快些把那人放入棺中。」

  唐老太太略一沉思,陡然欺前一步,點了那黑衣人的穴道,低聲對包方說道:「快些熄去燈光,把這人抱入棺中,咱們也躲避起來。」

  那黑衣人一切反應、動作,都是較常人緩慢甚多,是以唐老太太一擊成功。包方依言熄去了火折子,抱起那黑衣人,放入棺中,合上棺蓋,隱入棺木後面。

  唐老太太藝高膽大,並未立刻躲起身子,緩步繞那冰池一周,才隱入另一具棺木後面。不大工夫,果然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一個頭梳雙辮的小婢,高舉著一盞紗燈,當先走了進來。在那青衣小婢的身後,緊隨著一個年約三旬的白衣婦人。燈光照耀之下,可清晰看到那白衣婦人的容貌。她是個很美的婦人,柳眉鳳目,纖腰細細,襯著那一身素白裝束,看上去甚是雅淡嫻靜。唐老太太暗暗忖道:「這女人看上去一派高貴雅靜,全不像兇惡之人,如非親見這迷魂牢中冷藏生人的恐怖,別人說來,決難置信──」心中在想,手中卻暗扣了一把見血封喉的蠍尾毒針,準備出手。在她想來,那四條巨形大漢,都已死在自己毒針之下,橫屍甬道,而且密門洞開,萬無不被發覺之理。

  那知事情竟然大大的出了她意料之外。那白衣婦人似未曾發覺這些事情一般,目光環掃了四周一眼,吩咐那青衣小婢,道:「掛起紗燈。」那青衣小婢應了一聲,把紗燈高高吊在牌樓之上,然後隨著那白衣婦人退到了門口,垂首而立。顯然,兩人似在等待什麼?

  唐老太太觀察那白衣婦人的神情,毫無訝異之感,心中暗道:「這女人好生陰沉,這等隱秘之地,發生驚人之變,她竟能這般的沉得住氣。南宮世家中人,當真是可怕的很。」

  只聽步履之聲,傳了過來,又是兩個青衣小婢,高舉紗燈而入。二婢身後,又隨著兩個素衣婦人。這是兩個很美的女人,年齡比那當先而來的白衣婦人還要輕些。兩人同時欠身,對那先來的白衣婦人行了一禮。只見那先來的白衣婦人微一點頭,口齒啟動,對兩人低言數語。她施展千里傳音之術,別人也聽不到她說的什麼。

  兩個白衣少婦,同時回顧了相隨的青衣小婢一眼,道:「掛起紗燈。」

  兩個青衣小婢應聲向廳中走去。不大工夫,兩盞紗燈,高高昇起。原來這陰沉的石室中,早有掛燈的鐵鉤,只要把紗燈掛在鐵鈞上,牽動那繫在那牌樓上的繩索,紗燈就上昇到及頂之處。三盞紗燈照耀下,廳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見。

  唐老太太暗忖:這三人不知在搞什麼鬼?只見都站在石門口處,和那先來的白衣婦人相對而立。心念轉動之間,突聽竹杖觸地之聲,混合著步履的聲音,傳了過來。三個白衣婦人同時間開一側,讓開正道,神情肅穆,欠身垂首。顯然,來人乃南宮世家中身份極高之人。

  但聞步履聲愈來愈近,一個雞皮鶴髮,身著銀白短裝,手握竹杖的老嫗,緩步而入。隱身在棺材後面暗影中的唐老太太,看得心中一動,暗暗忖道:好啊!原來是一群女人作怪,我還道只有我們四川唐家代代以女性掌理門戶,想不到這南宮世家,竟然也是一群婦道人家主理門戶。

  只見那老嫗目光輪轉,打量了四周一眼,突然仰臉大笑道:「那一位高人,深入了南宮世家禁要之區,單是這一份膽子就叫老身佩服得很──」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能夠深入此地,定非無名之輩,藏頭露尾,豈是英雄行徑,何不大大方方的請出一見,老身也好略盡地主之誼。」

  唐老太太久歷江湖,見聞博廣,聽她口氣,尚未發覺自己藏身之地。何況適才有人用傳音入密之術示警相告,顯然這石室之中,尚有他人,而且個個身手,都非凡響。別人既是不願暴現身形,自己又何苦自露形藏。心念一決靜伏不動。

  那老嫗喝問數聲,不聞回應之言,臉色立時一變,雙目圓睜,眼神如電,冷笑一聲,說道:「這石室方圓不過數丈,縱然藏的是一枚鋼針,老身也不難搜尋得到,何況是人,既是不吃敬酒,那就勿怪老身失禮了──」目光一轉,掃掠了三個白衣婦人一眼,道:「鳳貞、秀鈴守石門,不論何人,妄想出此石室,格殺勿論,素玉由左向右搜查。」語聲甫落,人已離開原地三尺,由右向左搜去。

  那最先入室,年事較長的白衣婦人,應聲移動身軀,由左面向右查去。

  唐老太太扣緊一把蠍尾毒針,暗運功力,蓄勢待發,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嫗眼神如電,恐是這四個女人中武功最強之人,也似是這般人中的首腦人物,能夠一舉把她擊斃,餘下之人,就好對付了,只要能留下一個活口──忖思之間,那老嫗已到身前四五尺處,相隔也就不過是兩三具棺木的距離。唐老太太正待發出毒針,那策杖老嫗卻突然停了下來,凝神靜聽。

  唐老太太一皺眉頭,暗道:這老婆子弄的什麼玄虛,憑我的耳目,在這裡停了半天,就聽不出一絲聲息,這老婆子怎的剛到附近,就似是聽到了什麼動靜。凝神聽去,果然有一種極微弱聲息,由右面第三具棺木中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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