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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


  谷中的景物依舊,方兆南一辨別方向,沿著山壁行去。行約兩三丈遠,果然有一座敞開的石洞。

  方兆南提聚真氣,沉聲問道:「弟子方兆南,求見兩位老前輩。」

  只聽那洞中傳出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你來的很好,進來吧!」

  方兆南把手中木籠,放在洞外,整了整衣衫,緩步向前行去。

  深入約十丈左右,形勢突然開闊,只見鬚髮如雪,長垂數尺的覺夢大師,盤膝閉目而坐,禿頂無髮,顎下長垂黑髯的覺非大師,卻是斜斜的倚在破壁之上,一副萎靡不振之態。

  方兆南急急拜伏地上,道:「兩位老前輩別來無恙。」

  覺夢緩緩睜開雙目,道:「唉!你再晚來數日,只怕就難見到我覺非師弟了。」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怎麼……」

  覺非突然一挺而起,道:「我被那丫頭劍傷肺腑要害,已難久於人世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能渡過這樣長久的時日,險期早過,難道傷勢還會惡化不成?」

  覺非道:「我憑藉深厚的內功,和那傷勢相抗,但卻無法使斷脈重續,傷肺重合。孩子,快把我們少林寺中的情景,告訴我,唉!要不然老僧死難瞑目。」

  方兆南看他說的情景,甚為吃力,心知生死只是旦夕間,不禁一陣黯然,當下把身放南北二怪,和冥嶽嶽主決戰之事,極詳盡的說了一遍。

  覺非大師長長吁一口氣,道:「少林一派數百年的威名,竟然傷於一旦,老衲還有何顏面對歷代師祖的英靈……」只覺一陣熱血沸動,創口迸裂,鮮血急噴而出。

  方兆南急急站起,撕了一片衣服,去包紮覺非的傷勢。

  覺夢緩出右手,抓住了覺非左腕,說道:「師弟鎮靜一些……」

  覺非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師兄請答應我一樁事,小弟才能死的瞑目。」

  覺夢白眉聳動,全身微微顫抖,顯然,他內心也有著無比的激動,但他的聲音,仍然是異常平靜,慈和的說道:「什麼事?」

  覺非道:「我要師兄答應我,把你一身武學盡皆傳給這個娃兒,也好替咱們少林一派,出一口氣。」

  覺夢道:「為兄的答應你……」

  覺非突然放聲大笑,道:「能得師兄一諾,小弟死而無憾了……」

  方兆南見他全身都在巨烈的震顫,傷口熱血泉湧而出,心中大感驚駭,急急對覺夢說道:「老前輩,老前輩……」

  只聽覺非那大笑聲中,挾著斷斷續續的聲音,道:「你們不用管我了,我已經不行啦,孩子,我還道你不會來了。」

  方兆南道:「晚輩慚愧萬分,有辱兩位之命。」

  只聽覺非的大笑之聲,愈來愈是響亮,突然中斷,身軀一陣抖動,閉目逝去。

  方兆南眼看一代高人,閉關數十年,參悟了佛家上乘大法,竟然這樣死去,回憶年來所聞、所睹盡都是悲慘之事,不禁悲從中來,撫屍大慟,放聲哭了起來。

  覺夢大師沉重的歎息一聲,道:「小施主不用哭了,這一段時日,他已受盡了肉體之苦,能得早日圓寂,歸化我佛,西上靈山,對他和老衲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方兆南拂動淚痕,說道:「唉!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混跡在武林之中,終是難以落得好收場,晚輩報得恩師師母的大仇之後,定當找一個人跡罕至之處,摒絕江湖是非……」

  覺夢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只怕事實上難以如你之願……」

  慈和的聲音,突轉莊嚴,接道:「從此刻起,老衲要傳授你少林一門的上乘心法,老衲雖不敢說,你得真傳之後,將成舉世無敵之人,但如有十年苦修,當可和羅玄一較勝負。」

  方兆南正想說出羅玄已然死去之事,忽然心中一動,突然又住口不言。

  覺夢大師緩緩伸出手來,拂在方兆南頂門之上,說道:「孩子,修為佛門的上乘心法,最忌分心,我將以數十閉關禪坐的無上大力,助你速成。」

  方兆南唯唯受教,連連應道:「晚輩記下了……」

  只覺覺夢大師拂動天靈穴的手掌之中,湧出了一股強烈的熱力,攻入天靈穴中,循脈而下,緩緩向內腑四肢分佈開去。

  熱流初注,只覺全身舒泰,但那熱力逐漸增加,登時起了強烈的反應,有如火焰觸身,筋膚經脈上,痛苦異常,方兆南不覺運集了全身功力,向那熱力抗去。

  他曾經身受南北二怪借他身軀互較掌力之苦,那兩個人一個練的陰寒掌力,一個練的炎熱掌力,在方兆南身軀之上互相衝擊,內勁強弱之面,忽冷忽熱,使方兆南身受了無比的痛苦,但他們幫助他打通十二重樓,使他內力大為增強。此刻,覺夢大師掌心湧出的熱流,卻是數十年閉關坐禪修為而成的真元之氣。

  方兆南運氣和那熱力相抗,初時尚可勉強支持,但半個時辰之後,他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內力,只覺筋疲力盡,再也無法和那攻入天靈要穴的熱力抗拒,幻覺中,似是自己正被投擲於大火之中,肌膚筋骨,都像是被那大火燃燒著。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方兆南從似睡似幻的境遇中醒了過來,睜眼望去,只見覺夢大師雙掌端放在雙膝之上,頭倚山壁,沉沉的熟睡了過去。

  他伸展了一下雙肩,周身疼苦,早已完全的消失,輕輕歎息一聲,叫道:「老前輩……」

  只聽覺夢低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孩子,快些運氣調息,老衲覺得疲倦的很,讓我好好的休息一下,最好在十二時辰之內,不要驚動我。」他的聲音微弱異常,生似一個久年纏綿病榻之人,說的是那樣有氣無力。

  方兆南心頭大震,雖然無法瞭解詳情,但他隱隱的覺得覺夢大師這等萎靡的神態,必然和自己有關,一種恐懼的憂意泛上了心頭,擔心這老僧會像覺非一樣的突然死去。

  只聽覺夢大師微弱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孩子快些運氣調息,不要辜負了老衲一片苦心。」

  方兆南凜然一驚,趕忙依照覺夢相囑之言,專心運氣調息,每當他一次坐息醒來,就覺得丹田之中有一股熱氣,直向上面衝去,整個的身軀,都似要被那上衝的熱氣帶的騰空而起。

  這是他修習內功以來從未有的現象,心中大感不安起來,幾度他想開口問問覺夢大師,但均自強行忍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過一十二個時辰,覺夢大師果然清醒過來,他的雙目射出了懾人的寒光,萎靡的神態也為之一振,拂動下胸前飄垂的白髯,肅然的對著覺非僵挺的屍體說道:「你可以安心的去了。我將遵從你的遺言,把三十年來參悟武功,盡皆相授於他。」

  方兆南只覺一陣黯然幽傷,泛上心頭,兩顆淚珠,奪眶而出。

  覺夢大師緩緩回過頭來沉聲說道:「孩子,去撿些山石回來,老衲要把這座山洞封閉起來。」

  方兆南心中雖然疑竇叢生,但他卻不敢多問,依言去撿了山石,兩人一齊動手,把那山洞封了起來。

  覺夢長長吁一口氣,道:「孩子,咱們走吧!」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要到那裏去呢?難道他要帶我出此絕谷?

  覺夢大師似是已看出方兆南心中的憂慮之情,淡淡一笑道:「咱們到南北二怪被囚之處,那裏有可資食用之物,唉!老衲閉關之時,曾經帶了萬粒花生,三十年來,就藉那萬顆花生,延續生命,但你此刻尚未參悟佛門上乘打坐之法,不進食物,決難保持身體不起變化。」

  在覺夢大師引導之下,方兆南重回那南北二怪被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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