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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那紅衣少女見他舉手發掌的姿態,和剛才一般,心中大驚,明知他這一掌攻來,自己無法防守,但也不能束手待斃,寶劍倏然劃出一圈銀虹。

  方兆南已知這招掌法妙用無窮,心中毫無所懼,默誦心法,直劈的掌勢,突然變成橫拍。

  原來這招「佛法無邊」,名雖一招,實則蘊含著極多的變化,習練純熟後能夠以變制變,搶敵機先,因掌勢拍出之時,並無一定的變化路數,全要看敵人防守反擊的變化,因時制宜,這正是上乘武學中,以巧制巧法則。那掌勢中含蘊的天、地、人三才變化,包羅了橫斬、直劈、斜擊、截打,諸種竅訣,掌勢一經出手,就佔盡了制敵的先機。

  方兆南由直劈忽然變成橫斬手法,只是由那紅衣少女防護劍勢,帶動的變化,毫不思索的應時而變,但卻大出了那紅衣少女的意料之外,只覺手腕一麻,寶劍脫手落地,方兆南隨手一抄,五指已扣在她右腕脈門之上。

  他掌勢乘隙攻入那紅衣少女護身劍影之中,擊落她手中兵刃,扣住了她右腕脈門,一氣呵成,輕鬆無比,有如信手拈來,心中並無若何感覺,事實上也來不及用心去想,但當他扣拿住那紅衣少女手腕之後,心中大生驚奇,暗暗忖道:我的武功,當真這樣高了不成?怎麼揮手之間,就把這冥嶽中一流高手生生制服,唉!早知這一招「佛法無邊」有著如此妙用,實在用不著和她力拚了這樣長的時間。

  他只管默想此事,忘記了運加功力,迫使對方行血返攻內腑,消失抗拒之能。

  那紅衣少女雖覺他這一掌攻勢玄奇,不易防禦,但卻沒有料到會被他擊落兵刃,拿住脈穴,也不禁為之一怔,心中暗暗歎道:完了。那知方兆南拿著自己脈穴之後,竟然呆呆的站著不動,不知道想的什麼心事,不覺心中一動,暗運功力,左手閃電而出,橫裏一抄,抓住方兆南的右腕。

  待方兆南霍然驚覺時,右腕脈門,已被紅衣少女緊緊扣住,手中戒刀,也脫落在地上。

  兩人同時運加內力,同時感到右腕一麻,行血被逼的返向內腑攻去。這是個僵持的死結,方兆南一時的大意,由大勝之局,變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兩人同時覺著半身一陣酸麻,勁力忽然消失,扣制對方手腕脈穴的五指,難再用力。

  紅衣少女大危已解,嬌笑說道:「看來今日之局,咱們要作同命鴛鴦了,你不肯放開我被扣脈穴,但卻也無法掙脫我扣拿你的右腕。」

  方兆南冷冷說道:「什麼同命鴛鴦不鴛鴦的,哼!一點不知羞恥。」

  紅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一男一女,彼此牽腕而死,別人眼中看來,只當我們相攜殉情,豈不是一對同命鴛鴦?」

  方兆南暗暗想道:這話倒是不錯,眼下誰也不敢稍存大意,只要稍一失神,立時將滿盤皆輸,這局面僵持下去,大有兩敗俱傷的可能。

  只聽那紅衣少女嬌笑之聲,迴蕩在耳際,道:「你可要聽聽我那三師妹死去的經過麼?」

  方兆南冷冷說道:「不必說了,在下對姑娘戒心甚深,任你……」

  忽見那紅衣少女臉色一變,猛然一帶方兆南的身子,左腿一抬,用膝蓋直向方兆南小腹之上撞去。

  方兆南已知她詭計多端,早已暗中戒備,順勢一推,橫向一側閃去。

  兩人手腕彼此相拿,全身勁力大半難以用出,紅衣少女一招落空,全身向後倒去,方兆南身子橫讓,馬步移動,重心不穩,吃她一帶,一齊摔倒在地上,一陣翻滾,到了懸崖邊緣。

  方兆南左腳登住懸崖旁邊一塊山石,穩住身子,回目一瞧,但見那絕壑深不見底,摔下去,實非粉身碎骨不可。

  但那紅衣少女已生了同歸於盡之心,全力向前面絕壑移動。

  這時,雙方都用出全力,緊握對方脈穴,成了個相持不下之局。

  忽然間,傳過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方施主請再堅持片刻。」

  聲音入耳,方兆南立時辨出是大愚禪師的聲音。這紅衣少女突然發難,想必是看到了大愚禪師醒來,怕他趕來馳援,才想出同歸於盡的辦法,從萬死中謀求一線生機。

  紅衣少女忽然猛一抬頭,兩片櫻唇,疾向方兆南臉上撞去。

  方兆南不自覺微一側頭,那紅衣少女卻借勢用力一推。

  但聞一陣隆隆大震,方兆南藉以支持身體的山石,滾入了懸崖之中,兩人的身軀又向前移動了數尺。

  方兆南無法回頭張望,雙腳向後一蹬,希望再找到一塊山石,但覺雙腳一齊登空,膝蓋以下,已離實地,心知下半身,已伸入絕壑,只要那紅衣少女再略一加力,兩人都將同時跌入深谷,心中暗道:這一場搏鬥,九成已成了同歸於盡的結果。

  目光轉動,忽然發覺那紅衣少女右腕上,有一塊扣子大小的紫記,不覺啊了一聲。

  那紅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你叫什麼,可是怕死了?」

  方兆南道:「你可是姓雲麼?」

  那紅衣少女聽他忽然問起自己姓氏,先是一怔,繼而笑道:「你身後兩尺之處,就是絕壑,那老和尚縱然及時趕來,只怕也無法救你。」

  方兆南怒道:「摔下懸崖,未必就一定會死,何況粉身碎骨,也不是我一個……」

  他微微一頓,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你可是雲夢蓮麼?」

  那紅衣少女瞪得又圓又大的星目,突然眨動幾下,凝神而思,似是這名字對她十分陌生,但又似隱隱相識。

  她沉忖了一陣,突然嬌聲笑道:「你可是叫方兆南麼?」突然向前一推,方兆南的身子,又向那絕壑中移動了半尺。

  這時,方兆南雙膝以下,完全懸入絕谷,雙手又和那紅衣少女扣拿,無法攀抓山石借力,只要那紅衣少女再稍一加力,方兆南勢非將沉入懸崖之中不可。

  那紅衣少女不知是早已有恃無恐呢,還是當真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掙扎著抬起頭,笑道:「這絕谷之中,怪石嶙峋,摔將下去,就是鐵打銅鑄的人,也難以再活。」忽然一張櫻口,咬在方兆南握住她脈穴的手腕。

  這一下倒是大出了方兆南意料之外。但覺手腕一陣劇疼,鮮血急湧而出。

  方兆南本能的一鬆五指,那紅衣少女順勢掙脫了方兆南緊扣的脈穴,揮手一掌推了出去。

  他五指鬆開,已知難逃摔入絕壑的厄運,心想由她劈入絕壑,倒不如自己跳下的好,當下一沉真氣,猛向絕谷之中墜去。

  這不過一剎那間,紅衣少女一掌擊空,忽然覺著自己的身子,也向絕壑之中沉去,趕忙鬆開方兆南的右腕脈穴。

  方兆南脈穴雖然脫開,但人卻沉沒於絕壑之中。

  那紅衣少女忽然一躍而起,探頭向下看時,方兆南已沉下了數十丈去,不禁微微一笑,高聲說道:「三妹夫,恕我不送葬啦……」

  忽聽一個蒼老而又微帶忿怒的聲音,道:「冥嶽中人,當真是個個不帶一點人氣,老衲也不能和你們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就在聲音剛剛傳入耳際時,那紅衣少女突然覺著一隻手掌,按住了背後「命門穴」上。

  她站在懸崖邊緣,只要那身後之掌微一加力,立時可以把她推入絕壑之中,此刻唯一的生機,是保持鎮靜,使對方延緩下手的機會,再設法從死中求生。

  她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連頭也不回一下。

  但聞那蒼老低沉的聲音,重又起自身後,道:「老衲生平之中從未暗中算計過人,甚至我很少和人動手,但此刻卻不能饒恕你了。我本該運集內勁震斷你的心脈,使你立時噴血而死,但我佛慈悲,叫老衲難下這等辣手,我把你推下這絕壑,生死由你去吧……」

  忽然間,傳過來一聲高昂的佛號,道:「那可是大愚師兄麼?快些停手。」

  這聲音異常熟悉,但卻使大愚禪師為之震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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