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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群豪不過剛剛坐好,素齋美酒已然連番送上。

  大方禪師坐了主位,捧起桌上酒杯,說道:「貧僧幼小受戒,生平之中滴酒未進,今日破例奉敬各位一杯,為我千百武林同道,和天下蒼生請命,但願我佛相佑,貧僧願捨肉身佈施冥嶽,早完劫約。」

  這幾句說的大慈大悲,群豪無不深受感動,連袖手樵隱那等冷怪之人,也不覺的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忽見盤坐地上運氣調息的知機子言陵甫,突然站起身子,側身擠入席位之上,抓起筷子,自動的大吃大喝起來。

  群豪眼看他一副狼吞虎嚥的饞相,無不大感奇怪,紛紛轉頭望去。

  數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在他的身上,但言陵甫卻似渾然不覺一般,低著頭,只管大吃大喝。他食量大的驚人,一桌精美素齋他竟在片刻間吃的點滴不剩。

  蕭遙子輕輕歎息一聲,說道:「諸位之中,可有認得此人的麼?」

  神刀羅崑轉過頭去,仔細的瞧了一陣,說道:「我們在九宮山中,遇見過一個瘋癲老人,和此人頗多相似之處,只是那時間他散髮披肩,衣服褸襤,滿臉污灰,不似現在這般整齊……」

  袖手樵隱似已聽得不耐,冷哼一聲,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羅崑被他冷哼之聲,打斷了未完之言,不禁回頭目望了他一眼。

  大方禪師恐怕兩人又起衝突,連忙站了起來,說道:「羅兄看此人,可是那位譽滿武林的神醫言陵甫麼?」

  羅崑被問的怔了一怔,道:「此人和我們在九宮山中相遇的瘋癲老人,十分相似,但他究竟是否知機子言陵甫,老朽就不敢妄作斷言,不過,以情測度,可能是他?」

  忽見一個胸垂花白長髯之人,站了起來,說道:「在下遠居冀北,但也常聞言陵甫的大名,不但醫理精博,而且武功過人,像他那等有名的高手,自是一派仙風道骨。此人呆頭呆腦,豈像名重天下的神醫言陵甫?這位羅兄既然無法辨真假,最好別多費口舌,冥嶽之約,轉眼即屆,時光無多,寸陰如金,咱們還是談些卻敵辦法才對,為一個瘋癲之人,這等度耗時光,實在可惜。」

  此人一番話說的雖甚婉轉,但含意之中,甚多指責羅崑之處,把個成名江南武林道上數十年的神刀羅崑說的滿臉通紅,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適當之言反駁,呆坐在席位之上,十分尷尬,立也不是,坐也不是。

  轉頭望去,只覺那說話之人,面目陌生,竟是素未晤面之人。

  一筆翻天葛天鵬目睹羅崑窘迫之態,站起身來冷冷說道:「侯兄既是久聞神醫言陵甫的大名,想來定然認識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葛兄這等挑剔兄弟,不知是何用心,難道還未忘記二十年前的一點小恨麼?兄弟只說久聞神醫言陵甫的大名,並未說見過其人。」

  葛天鵬道:「好說,好說,雄踞冀北一方,名滿江北六省的九星追魂侯振方候大俠,兄弟豈敢挑剔?不過侯兄既然知道兄弟這幾句話聽來不甚順耳,那就別出口損人。」

  九星追魂侯振方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葛兄是有心找兄弟的麻煩了?」

  葛天鵬道:「事有本末之分,人有好惡之心,侯兄覺著兄弟的話不太順耳,就想著兄弟有心找事,但侯兄出口損人,就不感到有傷別人的尊嚴麼?何況侯兄只知神醫言陵甫其名,不知『血池圖』之事,捨本逐末,還洋洋自得,其實,高見宏論,全是無的之矢……」

  侯振方臉色一變,舉手一掌,擊在桌案之上,只震的桌上酒杯、菜盤,紛紛飛起酒珠、菜湯,四下濺飛。

  大方禪師處此情景,實有感主人難做之歎,低宣一聲佛號道:「兩位請看老衲薄面,各自退讓一點,有話好說。」

  要知參與此次大會之人,都是名列武林第一流的頂尖高手,不是雄居一方的霸主,就是名滿江湖的大俠,個個身份尊崇,誰也不肯服誰,最是容易衝突,以少林派掌門方丈在武林極崇的身份地位,也無法使這般人生顧忌。

  葛天鵬和大方禪師,交誼甚厚,看他為難之色,緩緩坐了下去。

  久未說話的蕭遙子,忽然插嘴說道:「老朽亦曾聽過羅玄其人的傳說,可惜眼下之人,無一能指證這傳說是真是假,如果確有羅玄其人,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極可能和羅玄有著淵源……」

  方兆南忍不住站了起來,正想說出周佩被害經過,和「血池圖」的隱密,話到口邊之時,忽然又忍下去,暗道:此等重大之事,如何可以隨便說將出來,在場之人,只怕有不少知道「血池圖」的隱密,一語錯出,紛爭即起。

  心念轉動,一語未發,又緩緩坐了下去。

  大方禪師一皺眉頭,說道:「小施主有什麼話,請說出來,縱有不對之處,不妨再作研討。」

  蕭遙子接續說道:「昔年老朽和四大門派高人,敗在那妖婦手中之時,老朽曾留心她出手的劍勢,忽而華山秘學,忽而崑崙絕招,似乎那一套劍術之中,融合天下各大劍派的絕學,和剛才這位小兄弟,出手的劍招,大同小異,只是那妖婦比他的功力深厚,變化更為詭辣一些……」獨目閃閃,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

  在場之人全都隨著蕭遙子的目光望去,凝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回頭望了陳玄霜一眼,只見她一臉茫然之色,兩道清澈的眼神,也追向自己望來。

  蕭遙子咳一聲,接道:「尤以剛才這位小兄弟迫退老朽的劍招,和那妖婦傷我左目的劍招,完全是一樣,如果現下的冥嶽嶽主,就是當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定然和這位小兄弟有著關係,至低限度,武學上一脈相承。」

  陳玄霜輕拉了一下方兆南的衣袖,低聲問道:「南哥哥,你剛用來對敵的劍招,可都是我爺爺傳授你的麼?」

  方兆南臉色凝重,點點頭,道:「不錯,剛才我出手劍招,都是陳老前輩所授。」

  陳玄霜凝目尋思片刻,又道:「那我爺爺難道和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有什麼關連麼?」

  群豪聽她隨口也罵妖婦,不覺一齊轉眼向她望去。

  忽聽袖手樵隱輕輕歎息一聲,道:「怪呀!」他開口只說了一句,立時又閉口不言,群豪知他冷僻難惹,也沒人追問於他。

  方兆南站起身來,說道:「蕭老前輩相疑之心,自是難怪,晚輩不敢說出手劍招之中和冥嶽中武功相關,但也不敢說無關……」

  他回眸望了陳玄霜一眼,接道:「但晚輩剛才出手的劍招,確是這位陳姑娘的祖父,陳老前輩所傳授,那位可憐的老人,雖身負絕世武功,但卻受了沉重的內傷。在場諸位,都是望重一時的大俠,見聞廣博,閱歷豐富,只要有人能知道陳老前輩的來歷,就不難瞭然其中隱密。」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這位小施主說的不錯。」

  蕭遙子道:「只可惜咱們這些人中,無一人能確認當前這怪老人是否真是名滿武林的神醫,知機子言陵甫,因為舉世之中,只有他一人見過羅玄。」

  方兆南目光投注那呆坐老人身上,注視了一陣,緩緩的說道:「此人正是知機子言陵甫,絕沒有錯,不過……」

  席間突然一陣紛紛低論,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

  大方禪師沉聲喝道:「小施主再仔細瞧瞧,他是不是言陵甫?」

  數十道目光,又移轉到方兆南的臉上,似是都在期待著答案。

  方兆南正容答道:「一點不錯,此人就是知機子言陵甫,晚輩在月前曾在九宮山寒水潭浮閣之上,和他晤談甚久,記憶猶新,絕錯不了,不過他已是瘋癲之人,只怕已難憶述往事了……」

  突然心中一動,暗道:看他形態,瘋癲之症,並未痊癒,不知何人替他改換的衣服,送他到此,一個瘋瘋癲癲之人,決不會自己找上這明月嶂來。

  這時,全場中人,都為方兆南驚人之言,和他高強的武功所震懾,對他已無輕視之心,只覺這少年古怪甚多,充滿著神秘。

  大方禪師見他話未說完,突然住口不言,凝目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小施主既然認得此人,尚望暢所能言,如若能因此而查出那冥嶽嶽主的來歷,找出制她之策,為天下武林同道免除一場劫難,功德無量。」

  方兆南抱拳說道:「晚輩忽然想起一件事,尚得大師費心一查。」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但請吩咐,老衲無不盡力而為!」

  方兆南目注言陵甫,說道:「此人瘋癲之症未癒,如何能獨自找上這明月嶂來?而且來的不早不晚,筵席已開,碗筷未動之時。」

  大方禪師聽得微微一怔,正待吩咐隨侍身側的小沙彌去查詢此事,方兆南搶先說道:「如果無人送他來此,此人這瘋癲之症,就大有文章,如若有人送他來此,那送來之人就是一條極好的線索。」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高見,老衲甚是佩服。」

  當下低聲吩咐了身側的小沙彌幾句,那小沙彌立時向外奔去。

  方兆南緩緩坐了下去,群豪都安靜坐在原位之上。

  原來群豪聽得方兆南一番話,都覺著甚有見地,也只有此法,可以測出言陵甫究竟是真瘋,還是故意裝作,都急於早知結果,靜坐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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