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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袖手樵隱面色一直陰沉沉的,叫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聽完那話,淡淡一笑,道:「不多,不多,不知幾位到我這朝陽坪來,有何貴幹?」

  那最後躍落突岩的矮子,怒道:「老大,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的,叫人聽著刺耳,他既然敢窩藏著咱們追殺之人,想必有關係,索性連他一起殺了算啦!」

  那矮瘦之人輕輕一哼,道:「老三不要胡說……」拱手對袖手樵隱道:「我們弟兄因追殺一個仇人,誤入貴地,並非有心相犯,只要你能袖手不問,那就沒有你的事,我們兄弟殺了仇人,立時就走。」

  袖手樵隱道:「老夫生平最不愛伸手管人閒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知三位要殺那個?」

  那瘦矮之人一指張一平,道:「就是這個。」

  袖手樵隱望望手中金錢,道:「你們追殺於他,本來不關我事,但必須要等我替他療好傷勢之後,你們才能動手,你們未得我的允可,擅渡斷石樁,闖進我這朝陽坪,各人自行斷去一指,以抵擅闖我禁地之罪。三日後,你們再來這朝陽坪斷石樁處等他,但你們能否殺得了他,那可不關我事。」說的不徐不疾,心平氣和,毫無慍怒之意,好像別人定會俯首聽命於他一般。

  那年紀較長的矮瘦之人,突然仰臉呵呵大笑一陣,道:「咱們冥嶽三獠自出道江湖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人對我們這般說話,聽來倒是新奇別緻得很……」

  袖手樵隱臉色一沉,怒道:「什麼冥嶽天堂,三獠六獠的,老夫生平不喜和人多說廢話,你們三人聽是不聽?」

  矮瘦之人回頭望著同來的兩人,笑道:「這糟老頭子火氣倒是不小,老三去教訓他一頓。」

  左面站的矮子應聲而出,身軀微晃,人已向袖手樵隱欺去,呼的一拳,當胸擊去。

  袖手樵隱左腳微抬,突然向後一退,輕描淡寫,把一記凌厲迅猛的拳風讓開。

  他這一讓之勢,看來隨隨便便,十分容易,其實步步玄機,叫人難以猜測得到他讓避的地位。方兆南還看不出什麼奧妙之處,但冥嶽三獠卻是識貨之人,不覺心頭大感一駭。

  那出手的矮子右手一擊落空,左手緊接著遞出一掌,平推過去,右拳卻在左掌擊出的同時收回來。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左腳抬動,身軀忽然一轉,疾如風輪,閃到那矮子身後,左手一伸,嚓的一聲,把矮子斜插背上的單刀拔了出來,隨手一揮,但聞那出手的矮子悶哼一聲,左手小指應聲而落。

  方兆南只覺兩人動手幾招之間,出手之快,身法之奇,無一不是生平罕聞罕見之學,不禁豪氣頓消,暗自嘆道:「風塵之中,果然不乏高人。像我這點微末之技,真是渺如蒼海一粟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場中形勢,已有了極大的變化。那瘦矮之人,一見袖手樵隱身法奇奧,出手迅快無比,一掃狂傲之氣,立時一掄手中鬼頭刀,縱身而上,一招「陰雲掩月」,鬼頭刀幻化成一片光影,當頭罩下。袖手樵隱冷笑一聲,身子忽的一轉,竟自刀光中脫身而出,反向另一個矮子欺去。

  那瘦矮之人一刀落空,藉勢長身,凌空而起,刀光電奔,猛然轉向張一平劈去。

  方兆南吃了一驚,他手中早已沒有了兵刃,無法拒擋敵勢,又知憑自己輕身功夫,決難以避讓敵人追襲之勢。

  正感為難之際,忽見眼前人影一閃,袖手樵隱不知施的什麼身法,竟在那瘦矮之人身軀尚未落下之前趕了回來,擋在兩人前面,手中單刀一揮,硬接那瘦矮之人一招,金鐵大震聲中,飛出一串火星。

  那瘦矮之人向下疾落的身軀,又被震飛起來,連在空中翻兩個跟頭,但袖手樵隱卻也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冥嶽三獠自從出道江湖之後,尚未栽過觔斗,想不到今宵逢此勁敵,動手數招之間,連吃大虧,平日凶焰驕氣,一掃而空,並肩而立,瞪著袖手樵隱發愣。

  袖手樵隱冷冷一笑道:「老夫一向言出必踐,識時務的,趕快自斷一指,退出我這朝陽坪,三日後在斷石樁出口之處等候你們追殺之人,如若再和老夫嚕嚕囌囌,今宵就別想活著出去。」

  那瘦矮之人望了斷指矮子一眼,道:「你傷勢如何?」

  斷指矮子朗朗一笑,道:「大哥放心,別說斷去一枚手指,就是斷去一臂,又有何妨!」

  瘦矮之人一揮手中鬼頭刀,對袖手樵隱說道:「咱們冥嶽三獠,自出道以來,還未遇過敵手,你能在數招之中,削去我兄弟一枚手指,武功自然在我們兄弟之上,不過……」

  袖手樵隱怒道:「你們若不服,不妨一起上來試試,老夫讓你每人十掌,在十掌之內,我不還手……」

  那瘦矮之人冷笑一聲,接道:「如若我們十掌內傷你不著,自願斷指而退。」

  袖手樵隱微一沉吟,道:「老夫如非急於清結恩債,洗手歸隱,那有這等便宜之事?生平之中,破此一例,你們快些出手吧!」說完,左腕一抬,把手中單刀投向那斷指矮子,接道:「老夫索性給你們個更大的便宜沾沾,讓你們十掌改為十刀。」

  他這等狂傲口氣,不單使冥嶽三獠聽得心頭火起,就是方兆南和張一平,也覺著他口氣太過托大,不禁暗自忖道:此人冷傲至此,倒真少見,來人武功,個個不弱,如果一起出手,豈是易於對付?

  那斷指矮子探手撿起單刀,當先縱身而上,一刀橫掃過去。他一發動,另兩人也緊接出手,剎那間,刀光交錯,直砍橫掃,密如光幕罩體。

  袖手樵隱身軀晃動,在那刀光之中穿來閃去,飄忽如風,每一舉步落足,無不恰到好處,正是對方招術用老,力盡招收之時,冥嶽三獠劈出的刀勢雖然迅猛,但卻被他奇奧輕靈的閃避身法讓開,眨眼間,冥嶽三獠已各自劈出了十刀。

  但聞那瘦矮之人,大喝一聲:「住手!」波翻浪湧的刀光,應聲而歛。他當先舉起左手,回頭望了站在左側的老二一眼,刀光一閃,削去小指,振腕把鬼頭刀投下絕壑,俯身撿起斷指,一口吞下。

  左側矮子一皺眉頭,也把左手小指削去,三人一齊轉身,魚貫躍上斷石樁,疾奔而去。

  袖手樵隱望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微微一聳雙眉,回頭對方兆南道:「你把他送到茅廬之內,我現下就動手替他療傷。」說完話,緩步自去。

  方兆南本想說幾句感謝之言,但見他冷漠之態,不禁心中有氣,一言不發,抱起張一平,直回到自己臥室之中。

  片刻之後,盛金波左手高舉著一支松油火燭,右手提著藥箱,推門而入。袖手樵隱緩步隨在身後,冷冷的望了張一平一眼,道:「快盤膝坐好,運氣調息,我要先用金針,洞透你受傷穴道,再用本身真氣,助你行血過穴,然後再服我九轉活血丹,三日內,大概就可以復元了。」

  張一平冷笑一聲,道:「但請放心,不管傷勢能否好轉,張一平三日內定當離開你這朝陽坪就是。」

  袖手樵隱道:「老夫決不願拖欠別人恩債,你傷勢一日不好就別想離我這朝陽坪一步,傷勢好了,也別想多留我這朝陽坪一天。」

  張一平淡淡一笑,不再和他多說,盤膝坐好,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行功。他內腑傷勢極重,一運氣,立覺痛苦難當,頭上汗水如雨,滾滾而下。

  袖手樵隱打開藥箱,取出兩根三寸多長的金針,分握兩手,目光凝注在張一平的前胸,直待張一平運行真氣,逼的胸中淤血上翻,張口吐血之時,他才突然雙手齊出,兩根金針盡刺入張一平的前胸,隔衣施針,毫厘不差,雙針中穴,張一平翻動的氣血,立時平復下來。

  方兆南滿臉憂苦之色,靜靜的坐在一側,一語不發。他既擔心張一平的傷勢,不知是否能好,又想著三日後離開這朝陽坪,去處難決,留下師妹一人在此學習武功,是否適宜……恩師夫婦的血海深仇,不知要到那天方能湔雪,萬千事端,紛紛湧塞心頭,越想越覺前途茫茫,愁慮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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