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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酒僧半戒回顧了飯丐一眼,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叫化兄,你說商八、杜九,能不能保護岳小釵闖出那神風幫的重重埋伏?」

  老叫子道:「據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賈武功不在咱們之下,闖出重圍,倒非難事。」

  兩人談話之間,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閉目想著心事的蕭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聲所驚,轉眼望去,只見一個長髯飄飄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進來,此人面如滿月,一身青綢寬大的道袍,背插寶劍,手執拂塵,足著雲履,一派仙風,飄飄出塵,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袍道童,緊隨在他的身後。

  酒僧、飯丐目光微一軒動,似是已看出了來人是誰,但卻立時緊緊閉上雙目,裝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態。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飯丐,便轉注到蕭翎的身上。

  蕭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惡人,心目中膽氣一壯,盯著那道人望了一陣,目光又轉到那道童身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臉色白中透紅,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這一大一小兩個道人,不知是何來歷?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塵一揮,一片灰土飛揚,掃了一處兩尺見方的靜地,盤膝坐了下來。

  那道童卻站在背後,一語不發。

  蕭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後,竟也閉上雙目,暗道:這道人身佩長劍,只怕也是個身負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認識這酒僧、飯丐,決計不會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識得酒僧、飯丐,何以不肯招呼兩人一聲。

  只聽殿外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來道:「這座破落的古廟,大殿尚甚完好,且進去歇一會兒再走。」

  聲音由遠處傳來,但話已落口,人已進了大殿。

  蕭翎此時心情平靜異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側目大殿中又多了兩人,第一個長衫儒巾,一副秀才衣著,白面無鬚,看年紀,不過二十幾歲;後面一人,卻是臉如炭灰,又黑又矮。

  這兩人似是未曾料到,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這樣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陣,才緩步而入。

  蕭翎想道:這座古廟,積塵、蛛網,平常之日,定然是難得有人進來坐坐,此刻卻來了七人之多,不知後面是否還有人來。

  那長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臉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長難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駕親臨。」舉步直行過來。

  那閉目盤坐的道人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納福,厭問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宮之鑰』一旦出現江湖,勢必將引起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傳鑰訊,已然有無數的高手,趕來此地。」

  那道人道:「貧道奉命而來,情非得已。」

  青衫儒士抬頭望了飯丐、酒僧一眼,笑道:「這兩位先道長在此呢?還是後道長而來?」

  那道人道:「先貧道而來。」

  飯丐本想裝作入定之狀不理幾人,但他終是忍耐不住,伸了一個懶腰,一睜雙目,哈哈大笑,道:「好熱鬧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場盛會。」

  青衫儒士緩緩撩起長衫,取出一個五寸長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違了。」啟開瓶蓋,登時酒香撲鼻,接道:「兄弟隨身帶了一瓶美酒……」

  只見酒僧半戒忽睜雙目,大聲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玉瓶之上,饞涎欲滴。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師雖有酒僧之稱,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淺嘗即止。」

  殿中酒香,愈來愈是強烈,酒僧半戒已是饞涎垂滴而下,灑在沾滿油污的僧袍之上,雙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臉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只見那青衫儒士又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杯子,傾出半杯梅花露來,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沒有未吃過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強烈,生平未聞,如何能忍得下,當下嚥了一口饞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過去,張口說道:「貧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緣。」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這半瓶梅花露麼?」

  半戒大師道:「不錯,不知成兄肯否割愛?」

  這時,那青衫儒士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想是他力不勝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師的酒量,天下無人不知,兄弟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給大師,其他之人是別想嘗到了。」低下頭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諸位高人相遇見面,總算有緣,可惜兄弟離家之時,帶酒不多,想先請殿中諸位,人盡一杯,餘下之酒,一併送於大師如何?」

  半戒大師望著那玉瓶,說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盡一杯,只怕瓶中的存酒,還不足用。」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誇口,這大殿中人,除了大師之外,只怕難再有超過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難一次盡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飲酒之人,聞上一聞,也就夠了。」

  只聽那中年道人說道:「貧道方外之人,素來戒酒,成兄的盛情,貧道心領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倒出一杯酒,緩緩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道兄不吃,何妨聞上一聞,非是兄弟誇口,當今之世,只怕難再找出一種酒來和兄弟這梅花露相提並論。」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著盛情難卻之感,伸手接過玉杯,舉杯放在鼻息之間,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貧道雖不善飲,但此酒香透心肺,實乃上上之品。」

  半戒大師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夠品嚐一下,當可有所定論。」

  青衫儒士笑道:「大師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當以餘酒相送。」

  蕭翎眼看殿中幾人,為一瓶酒你推我奪,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討取,那青衫儒士卻偏多刁難,那中年道士力辭不飲,那青衫儒士卻又偏偏起身相敬。

  只見那中年道士緩緩地把手中玉杯,遞了過來,說道:「美酒當前,可惜貧道卻無福消受。」

  青衫儒士接過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遞了過去,說:「小道兄,請品嚐一下,如何?」

  那黑衣道童側過臉去,說道:「小道聞不得酒氣。」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當門規清嚴,果不虛傳。」轉向飯丐行去。

  雲姑生前,曾對蕭翎談過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記憶之中,武當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風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那青衫儒士行近飯丐,遞上酒杯,說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沈兄的大名,卻是常常聞及……」

  飯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說道:「老叫化生來喜飯,素不愛酒,好意心領了。」

  青衫儒士臉色微微一變,道:「兄弟這梅花露,乃當今第一名酒,錯過今日只怕沈兄再無品嚐的機緣了。」

  飯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併轉送半戒師兄好了。」言罷,閉上雙目,不再理會那青衫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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