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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陡然間,岳小釵停止奔行之勢,柔聲說道:「兄弟上車去吧!」

  蕭翎抬起頭來看去,只見一輛黑篷馬車,停在白雪地上,寒風中,黑蓬微微波動。

  岳小釵打開車簾,放下蕭翎,說道:「我已在車中替兄弟鋪好了被褥,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勞累,趕快睡一會吧。」也不容蕭翎答話,立時放下垂簾。

  這車蓬似是用著很厚的黑布作成,垂簾一落,再沒寒風透入。

  車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蕭翎搓搓凍的有些僵硬的兩手,說道:「姊姊不進來麼?」

  車篷外傳入岳小釵的聲音,道:「我還要驅車趕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啦。」語聲未落,輪聲轆轆而起,車已馳動,蕭翎閉上雙目,休息了片刻,再睜眼,已可見車中景物,只見右角處,重重白綾,裹著雲姑的屍體。

  雲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態,微閉雙目,靠在車欄上,神態仍是那般安詳,就像她往日打坐一般,毫無死後的恐怖形狀。

  只聽岳小釵的聲音,重又傳了進來,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著了你雲姨的屍體。」聲音微微一頓,又道:「你心中害怕麼?」

  蕭翎振振精神道:「不怕,雲姨和活著一般模樣、」

  岳小釵長嘆一聲,不再言語,篷車卻突然加快,向前奔馳。

  蕭翎體質素弱,雖得雲姑傳授了上乘內功,但因他與生俱來的先天缺陷,練武不能急進,雲姑費了數月苦心,也不過使他一向孱弱的身體,強了一些,這日經過一天半夜的勞心未眠,早已疲憊難支,輪聲催眠,不知不覺間,昏昏睡了過去。

  朦朧之中,被一陣低微的哭聲驚醒,他生來智慧過人,幼小便務旁學,心思甚是機靈,人雖醒來,卻是不肯稍動,悄然啟開雙目望去。

  只見岳小釵跪在雲姑屍體之前,淚水泉湧,哭得甚是傷心,只是聲音十分低微,顯是怕驚醒了蕭翎。

  在她的身側,放著一張香箋。

  一線日光,由那黑篷中,透射進來,蕭翎目光轉動望去,只見寫道:「不能讓他大哭……大笑,情緒激動……」下面折疊起來,無法看到,上面卻被蓋在身上的被子擋住,看這幾句話,沒頭沒腦,也不知說的那個,蕭翎心中暗想:這張香箋的字跡,似是雲姨手筆,定是她的遺書了;不自禁抬起頭來。

  岳小釵耳目何等靈敏,只因心中傷痛過深,神志已有些迷亂,不知蕭翎醒來,但蕭翎身子一動,立時警覺,素腕伸動,先取去身側的香箋,舉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回過頭來,笑道:「你睡好了?」

  她傷痛母親之死,但卻又極力逃避著不願使傷痛之情,落在蕭翎的眼中,不勝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見淒涼情態。

  蕭翎爬起身來,對雲姑拜下去,岳小釵卻伸手攔住了他,柔聲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蕭翎道:「我要拜拜雲姨的遺體。」

  岳小釵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現已天色過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飢餓,咱們下車進些食物吧。」也不容蕭翎答話,一掀車前垂簾,牽著蕭翎走下車去。

  只見陽光耀目,耳際間水聲淙淙,馬車停在一片樹林旁邊,一株老樹根旁,三塊大青石上架著一隻鐵鍋,鍋下枯枝高燒,陣陣香氣,撲入鼻來。

  岳小釵拉著蕭翎,坐在老樹根上,笑道:「媽媽生前,常教我烹飪之術,你看姊姊的手藝如何?」

  原來那車中運著雲姑屍體,岳小釵怕露了馬腳,勢將引起麻煩,不敢在店中食宿。

  兩人匆匆食過一頓野餐,蕭翎讚不絕口,誇獎岳小釵烹飪的手藝,縱然烹飪有術,荒郊中佐料不全,也難為無米之炊,蕭翎讚他,半是討好,半是新奇。

  岳小釵收了鍋碗,扶著蕭翎登上馬車,就林中幾株大樹之上,劃些記號,才登車而去。

  蕭翎看她劃的字不像字,圖不像圖,叫人無法辨識,心中雖覺疑問重重,但卻強自忍下不問。

  兩人一車,行了數日,這日中午時分,到一個大鎮之上,但見人馬往來,十分熱鬧。蕭翎腹中飢餓,但這幾日來一直和岳小釵食宿在荒野,雖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飢餓之事,強自忍下餓火,可是兩匹拖車健馬,幾日來未得好食,體力大感不支,嘶叫一聲,臥了下去。

  岳小釵一皺眉頭,低聲說道:「兄弟,咱們吃點東西再走。」

  蕭翎喜道:「我早就有些餓了。」

  兩人下了馬車,找了一座客棧,岳小釵吩咐店家,帶著兩匹馬去,好好的飼餵,和蕭翎揀了一處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間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兩匹疾奔快馬,急馳而過。

  馬上兩個大漢,都佩帶著兵刃,寒冬天氣,跑得兩匹馬汗水淋漓。

  忽見那當先一匹馬上的大漢,陡然一收韁繩,急行如飛的奔馬,陡然人立而起,長嘶一聲,停了下來,江南文風鼎盛,文士多不善騎,眼看此人騎術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禁喝起采來。

  采聲未絕,忽又傳出驚叫之聲。

  原來後面一匹健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來,急馬狂奔,收勢不及,連人帶馬撞了上來。

  只見那當先停馬大漢,百忙之中,突然回身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馬推去,眾人驚叫聲中,那健馬急奔之勢,竟被那大漢一掌給擋了下來。

  采聲雷動中,兩個大漢齊齊翻身落馬,望了那黑篷馬車一眼,目光四處掃射。

  只聽一個大漢說道:「在這裡了。」鬆開手中馬韁,大步行入店中,直對岳小釵走了過來,抱拳一禮。

  岳小釵神色鎮靜,微微一聳柳眉,道:「你們急什麼呢?」

  那大漢似是自覺形態太過莽撞,尷尬一笑,放緩腳步行來,垂手而立,低聲說道:「我見得姑娘留下暗記,匆匆追來……」

  岳小釵玉手一擺,道:「什麼事,等會兒再說不遲。」

  那大漢心中似是有甚急話要說,但卻輕咳了一聲,硬給嚥了下去。

  這時,另一個大漢,已拴好兩匹健馬,跟入店中,恭恭敬敬對著岳小釵施了一禮,行了過來。

  蕭翎打量那兩個大漢,都在三旬左右,黑綢緊身小襖,足登薄底快靴,一個背上斜斜背著一柄單刀,一個斜背一對判官筆,神態威武,氣度不凡,但對岳小釵卻似有著深深的畏懼,執禮甚恭。

  那當先入店,身背單刀的大漢,似是憋不住胸中的話,忍了一陣,低聲接道:「姑娘的行蹤已然敗露,強敵即將跟蹤而至。」

  店中客人雖有好奇之心,但見那兩個佩帶兵刃的大漢,神態威猛,只怕惹來麻煩,不敢多看。

  岳小釵神情微變,大眼睛瞬了一瞬,緩緩說道:「你們快用酒飯,咱們盡快登程。」

  兩個大漢腹中似甚飢餓,招來酒飯,狼吞虎嚥吃了起來。

  一餐飯匆匆食畢,算了酒錢,牽過馬匹,立時啟程趕路,那佩刀大漢接替了岳小釵,揚鞭馳車,身背判官筆的大漢,緊緊隨在車後。這幾日,岳小釵一直馭車而行,蕭翎一個人悶在車中,此時兩個人對面而坐,蕭翎不禁多瞧了兩眼,只見她嬌靨泛愁,柳眉微鎖,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輪聲轔轔,車行極快,片刻間出了市鎮。

  岳小釵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凝在蕭翎的臉上道:「兄弟……」

  蕭翎微微一怔,道:「什麼事?」

  岳小釵道:「咱們行蹤已然敗露,恐已難免要有一場生死難卜的惡戰。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著和我們冒此兇險,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處安全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蕭翎道:「那裏才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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