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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舟子不過剛把那重傷的婦人,移上了畫舫、那雙桅巨舟突然冒出一陣濃煙,火舌閃閃,穿窗而出,強勁的夜風中,火勢迅速的蔓延開去。

  那輕袍老人打量了那延展的火勢一眼,沉聲說道:「快划開去。」

  兩個舟子急急放下那重傷少婦,合力搖櫓急駛而去。

  那少婦眼見大火已成,那艘雙桅巨舟,已然難逃火劫,心頭一寬,賴以支持重傷的精神力量,亦隨著鬆懈,暈了過去。

  當她醒來之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間佈置十分雅緻的臥室之中。

  紫檀大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四面紫綾壁,梳妝台上,放置著一面兩尺多高的銅鏡,右首壁角,垂吊著一盞白綾宮燈。

  一看之下,立時可覺著這是一個十分豪富的人家。

  突然間,室中一亮,垂簾起處,緩步走進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婦人,穿一身青布衣裙,但掩不住那高雅的氣度。

  只見她緩步走近木榻,臉上泛現出訝然之情,道:「啊!你醒過來了。」

  藍衣婦人輕輕嘆息一聲,道:「難婦承蒙相救,還未拜謝救命之恩。」掙扎欲起。

  那知這一動,震動了傷口、只覺全身一陣劇痛,不禁一皺眉頭。那中年婦人,急急搖手說道:「唉!你全身都是刀傷,不宜掙動。」

  藍衣婦人黯然說道:「如非夫人搭救,難婦恐早已沒了性命,大恩不言報,這番情意,難婦當永銘於肺腑之中就是。」

  那中年婦人搖頭說道:「不用說感謝的話啦!福禍旦夕,風雲難測,人生在世,誰無危難。你儘管安心休息,寒舍人口簡單,居所甚靜,雖非豪富,但多上三五個人吃飯,也不要緊。」

  藍衣婦人接道:「難婦還未請教夫人上姓?」

  中年美婦笑道:「我姓蕭。」

  藍衣婦人道:「蕭夫人。」

  蕭夫人搖頭笑道:「快不要這般稱呼,我也許長你幾歲,如不嫌棄,那就叫我一聲姊姊吧!」

  藍衣婦人略一沉吟,道:「夫人抬愛如何擔當得起。」

  蕭夫人輕輕嘆一口氣,道:「妹妹的傷勢極重,不宜多勞神說話,外子已入城替你配藥去了。」

  藍衣婦人心中大受感動,熱淚盈眶地說道:「咱們素昧平生,夫人這般對待難婦,叫難婦粉身碎骨也難報答。」緩緩閉起雙目,兩行清淚順腮淌下。

  她似是突然回憶起一件什麼重大的事情,剛剛閉上雙目,忽然又睜開眼來,說道:「敢問夫人聲,難婦乘的那艘雙桅帆船,可還停在湖中麼?」

  蕭夫人搖頭嘆道:「燒啦!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但你那雙桅帆船,盡付一炬,連那滿湖蘆葦,也被燒去,最可憐的還是那停泊在湖畔的幾艘漁舟,也被那蔓延的火勢燒燬,火勢燃燒足半夜之久,你那艘雙桅巨帆,早已化作劫灰。」

  那藍衣婦人眨動了兩下圓圓的眼睛,默然不語。善良的蕭夫人只道那藍衣婦人心疼巨舟,趕忙接口安慰道:「財帛身外物,你也不必為那慘遭火劫的巨舟心疼了,寒家人口單薄,不妨長留此地。」

  藍衣婦人道:「多謝夫人的垂愛。」

  蕭夫人望望她身上的刀傷,黯然搖首,退出室外。

  那藍衣婦人充滿著痛苦的臉色,這時泛綻出一絲微笑,閉上雙目睡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天已入夜。

  木案上高燃著一支紅燭,熊熊的火光,照得滿室通明。

  寬敞精雅的臥室中,除了美麗的蕭夫人,多了一個身著青緞長袍,面色嚴肅的老人。

  燭光下,一個細磁的藥碗,熱氣還蒸蒸上騰。

  那臉色嚴肅的老人,目光一掠木榻,劈頭第一句就對那藍衣婦人道:「你身受九處重傷,仍能保得性命,實出老夫的意外。」

  藍衣婦人道:「得蒙恩賜援手,使難婦幸脫死劫。」

  老人搖搖頭,說道:「老夫雖然粗通醫理,但像此等重傷,實有無能為力之感,但你卻能平安渡過,目下看來已無大礙,待傷口彌合之後,再養息一段時日,或可康復,案上藥物,費我不少心思,服過之後,還望你能摒絕心中雜念,好好睡上一夜、對你傷勢,不無小補,明晨老夫再來替你把脈。」

  說完,背起雙手,緩步走出了臥室。

  蕭夫人端起藥碗,行近榻邊,低聲說道:「外子為人,心慈面冷,對人素來不會說客氣之言,還望妹妹不要怪他才是。」

  藍衣婦人急道:「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深如江海,難婦雖死,亦難報萬一……」

  蕭夫人微微一笑,接道:「妹妹請喝下這碗藥湯。」

  藍衣婦人嘆道:「難婦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輩論交,承蒙抬愛,已然心領。賤名雲姑,請夫人直呼賤名。」

  蕭夫人笑道:「妹妹雖受重傷,丰采仍然可見,如若我猜想不錯,妹妹必然出身大家,不是個俗凡之人。」

  雲姑輕嘆一聲,不再答語,接過藥湯吃下。

  數日的療養,雲姑大部傷口已合,人已可下床走動。

  她從蕭夫人的口中,得知了蕭大人乃是一位廉正的御史,因彈劾權臣,被陷害關入天牢,被一位武林高人所救,埋名歸隱林泉。宦海兇險,已使他再無心仕途,每日垂釣、蒔花,樂度餘年,夫婦兩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過了一月時光,雲姑傷勢已經痊癒,多日相處,她已和蕭夫人成了閨中密友,但她卻絕口不談自己的身世來歷,對那火劫巨舟,也似忘去一般,從未再提過。

  蕭家人口簡單,除了夫婦二人和一個孩子外,只有一個追隨蕭家多年的老家人蕭福,一名長工和一個婢女。

  蕭大人那一艘白色畫舫,也毀於那次大火之中,原來僱用的兩個舟子,也辭工他去,一座廣大的庭院,就只有這幾個人。

  那長工除了修整花木,做些粗工之外,從不進後院一步,因此,使這花樹環植的內院中,更顯得分外寂靜。

  這日中午飯後,雲姑突對蕭夫人說道:「愚妹傷勢已好,長日無事,太覺閒散,我那姊夫,既喜清靜,倒不如把令郎交我課讀,也讓我消磨這漫長的時光。」

  蕭夫人沉吟了一陣,笑道:「妹妹有此用心,那就有勞費心了。」

  雲姑知她心中甚多懷疑,也不解說。

  次日上午,蕭夫人帶了孩子來拜見老師,雲姑雖然謙辭再三,孩子仍然行了拜師大禮。

  蕭大人雖然歸隱林泉,但治家依然極為嚴謹,雲姑雖由蕭夫人口中知道蕭家只有個獨子,但自從她清醒之後,就從未見過那孩子之面,在她記憶之中,那蕭大人也只來過一次,這數月來,她見的只是蕭夫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婢女。

  蕭夫人帶孩子拜見過雲姑之後,拉著雲姑一隻手,親切地說道:「妹妹,這孩子天資不弱,悟性極高,只是先天不足,身體虛弱一些,有勞妹妹多費心了。」

  雲姑微微一笑說道:「姊姊但請放心,我自會全心全意的照顧他。」

  蕭夫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妹妹,千萬不要誤會我的用心,你該打的儘管打,該罵的儘管罵,這是玉不琢不成器……」

  雲姑目光一掠孩子,接道:「姊姊放心。我看他崢嶸秀拔,稟賦本厚,日後成就,絕不在姊夫之下。」

  蕭夫人嘆道:「你那姊夫,生平行事,太過方正,得罪了很多權門中人,不得不歸隱林泉,埋名這丹桂村中,讀書蒔花自娛,以遣歲月。他因宦海受挫,看破利祿,不願獨子再涉足功名,平日雖也肯教翎兒讀書習字,但讀的卻不是治世經典,而是詩詞歌賦,佛道星卜,隨興之所至,想到什麼,就教他什麼,是以十一二歲的孩子,卻學了一肚子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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