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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她跨下床板,站到廊道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床板在她跨下时,又疾速上升,连让她退缩重跃的机会都没有。多蕾丝只好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摸索。

  在不远处,廊道分成三条,多蕾丝毫不犹豫的往右边走去,因为她看到右边廊道口不远处,有一丝绢,隐隐由石缝边露出一角。

  然而在左边廊道,深入三丈处的一间石室里,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那里哀号呻吟。

  而石室门的洞口上,杜秋寒正在那里百思不解的看着。

  杜秋寒认得那人,那正是下午时,和于飞虹并坐在水榭回廊饮茶的那个文士。而他正被绑在那非常非常黑暗的石室,若非呻吟声引起功力奇高的杜秋寒集中目力看,寻常人是无法看见室内的景物的。

  呻吟声再度响起,是一种处于极度痛苦的可怕叫声。那文士凌乱的躺在一张虎皮上,急剧喘息,双目圆睁,他那俊逸的脸宠因痛苦而扭曲,清邃的眼里满布血丝,深深的抓伤痕遍布在他的喉咙和胸膛上,而且正汩汩冒着鲜血,显出他在极度痛苦中,伤害了自己。

  他的牙齿紧紧咬住一块牛皮,双腕被皮索绑住,固定在一根结实的铁桩上,身躯不停的抽搐,他挣扎着,直到鲜血和汗水沾湿皮索。

  在一阵剧烈的挣扎后,他平静了下来,他的眼神涣散,唇边隐隐汩出血水。

  约莫盏茶时间,那文士的身躯再度疾剧的痉挛,痛苦的呐喊声再起,似乎尖锐的痛楚遍及全身,以致他整个脸又再度的扭曲。他在虎皮上翻滚,来回不停的翻滚,最后昏迷过去了。

  杜秋寒一不小心,把石门推开一条缝,自己吓了一跳,一团迷雾,这文士若是被关,囚禁在这里,怎么门又没锁?

  不是被关在这里,为什么手足用皮索缚住铁桩?

  若他是被关,手足才被缚梆在铁桩上,又为什么在人身躯下,垫着那么厚的虎皮?

  在杜秋寒还来不及自迷惑中回转过来时,那文士口中又发出一声非人类的凄厉叫声,杜秋寒被那凄厉的叫声,吓得往后退开。然后,厉叫声再次响起——一种处于极度痛苦的可怕叫声——像一只被囚在笼里,正在接受活宰剐的野兽般。那叫声,在沉寂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厉。

  杜秋寒发现那文士的神智,并没有完全消失,似乎还存有一丝清醒,在那一声声的凄叫声,偶而还夹杂着一两声苦恼无奈的诅咒。

  尽管那诅咒声是那么含糊,却也足以让杜秋寒的心往下一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下决心,想帮助那文士,因为那文士的诅咒声中含的无奈,就如同昔日的他,面对一波波无情的追杀,及无力反抗的那种悲惨状况,所发出不平无奈的叫声一般。

  杜秋寒没有思考他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去救他。杜秋寒走进石门,伸手至石门内,解下由石门内反扣住的门链,片刻后,他已进入石室内,正急切地适应石室内的黑暗。

  杜秋寒听得到他粗重的喘息,并判断他就在前面的五尺处,那石室并不大,只有几张虎皮、两根铁桩及一口小木箱。杜秋寒踢到木箱,脚趾头有些发痛的缩提上来,杜秋寒必须点燃火摺子,否则一不小心就碰到墙,又怎么能帮助那文士呢!

  杜秋寒缓站起身子,伸手入怀,摸出火摺子,就地一燃,当火摺子一亮时,就听到那文士的尖叫,并看到他慌乱的将身子蜷缩在一块。

  杜秋寒的心咚地一沉,但很快的由震惊中恢复,并走向那文士。

  “我来帮助你!”

  文士听到声音,倏地睁开眼睛,很快地又闭了上去,但那一张阖间,杜秋寒看到他的眼神涣散。

  文士吐出那块牛皮,狂吼道:“熄掉!熄掉火摺!”声音凄厉无比。

  杜秋寒一楞,忙吹熄手中的火摺子!

  “出去!滚出这里……”文士喘息地厉喊着,然后是另一凄厉的叫声,由他的喉咙中挤出,他那俊逸的脸,再度痛苦的扭曲着。

  杜秋寒看到自己为文士带来的痛苦,心中的同情变为歉疚,他弯下身子,拾起那块生牛皮塞回文士的牙齿间,使那文士后面来的叫声,变得模糊不清。

  杜秋寒半蹲下身子,伸出手,缓缓地对文士道:“我要解开你的手腕上的绳索。”

  接着,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皮索,解开皮索时,心中暗想,自己是否做的对?在心念尚未理清前,答案便出现了。

  那文士的左手猛力一挥,拍中他的胸脯,雄猛的力道所引起的疼痛,穿过杜秋寒的全身,使他猛吸了口气。

  文士的身躯再次激烈的痉挛,牙齿也咬得吱吱作响,右手突然曲指成爪,紧紧抓住杜秋寒的手臂,几乎弄断他的小臂骨头,而且残狠的向前拉。

  杜秋寒挣扎着,右手用力拉扯文士的左手,却无法摇撼文士的手半分。

  “放开手,不然在下就不客气了!”杜秋寒冰冷的说道。

  文士似乎像正在设法挤出他的最后一口气,左手上筋已清楚的浮现,似乎想藉着蛮力来发泄他的痛楚。一听到杜秋寒冰冷的语调,立刻抬起了头,用狂乱涣散的眼睛看着杜秋寒。

  文士强追杜秋寒服从他野蛮的意志,杜秋寒在挣脱困难情况下,迫不得已的伸出一指,飞快的在文士的“巨阙穴”,骈指上下交点。

  只听“咕咚”一声,文士“砰然”倒地,然后他的身子完全静止,眼睛也闭着,苍白的脸庞毫无生气。

  杜秋寒确定那文士已昏过去时,正想伸出手去,欲解开那文士双腕及双腿的皮索时,石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子,一身青色宁绸衣裙,相貌端庄,莲步走进石室。

  那女子一见杜秋寒,倏然一惊,看到他正欲解开文士的皮索,慌的双手急摇,阻止杜秋寒。

  杜秋寒看了,心中十分诧异:“不要解开?”

  女子连连点头,同时又伸手示意杜秋寒后退。

  杜秋寒虽觉奇怪,却没问,缓缓的退到石室口。

  只见那女子走近文士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的检查文士的情况后,站起身,走向石门,拉了拉杜秋寒衣襟示意,两人走出石室,只听“咔嗒”一声,那门上内闩自落,由里向外锁上了。

  女子往前行,直到廊道折转处,才微微一侧身,站在新的叉道口等待杜秋寒先行,才后行。

  杜秋寒和那女子方走过廊道口,背后悄悄地跟上一条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在那石室地道中,绕了半天的多蕾丝。

  就这样走着,走完中间地道,那女子走上前,领先转入左边一条好长弯曲着的小叉道,走上石阶,推开门,进了里间,走过小室,揭开门帘,停在一间点燃烛光的屋子内。

  屋里的西侧有一张卧榻,朝东是个窗户,窗下有一张方桌,桌角堆积着书画,地下铺着木板,那女子行走在上面,却悄然无声。

  女子走近方桌,就桌上笔墨,信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招手要杜秋寒来看。

  “非久留之地,君宜速速离去!此地所见,切勿对人提及,以防杀身之祸!”

  杜秋寒知道那女子是善意劝告,却因有一肚子疑点,想向那女子求证,急问道:“在下有些疑点,司否请你代为解疑?”

  那女子摇摇头,杜秋寒还想再问,口张开,未及说话,那女子已手指如风,将他点倒,杜秋寒连哼都来不及哼,非常安静地往后一倒,倒进那已转动身形来到他后面,正伸手准备接他身子的女子手臂里。

  “放开他!”多蕾丝自帘后奔出,急急的喊着。

  在多蕾丝现身奔出之际,那女子已反身将杜秋寒塞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

  她缓缓转过身子,面对已将奔势刹住的多蕾丝,两眼只是定定的望着多蕾丝的脸,一眨也不眨,仿佛想从多蕾丝的脸上找出什么。除了烛火偶而爆出的烛火声外,室内是一片静寂。

  多蕾丝的一颗心悬在杜秋寒的身上,早已忘掉生死了,那女子从刚才就一直盯着她,并没有让她感到什么压力,只有不耐,不耐她一直不开口,自己无从知道她的打算,更无从搭救起心上人。

  “你认识他?”女子突然开口,冲破一室的静寂。

  多蕾丝点头。

  “你喜欢他?”

  多蕾丝点头。

  “你很爱他?”

  多蕾丝毫不迟疑的点头。那女子的脸上陡地浮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倏即消失。

  “爱到能为他死么?”

  多蕾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忽又想起这话中有蹊跷,诧异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说,”那女子慢吞吞地答道:“擅入禁地者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死,一是终生为奴;进入竹榭地室者,杀无赦!”

  说到这里,女子的眼中杀意陡生,透过眼神,如箭矢般,穿透多蕾丝的心,多蕾丝只觉全身一阵冰冷,寒意由心底往上冒。

  “你……我不知道你是否到过竹榭地室,因为到我这里共有三条路径,我不予追究,而他——”女子微侧身子指着杜秋寒道:“在石室被我看见,冲着这点,他就难逃一死,他不但私闯禁地,还擅入石室,差点让石室中人自毁前功,除了死之外,还是死!”

  多蕾丝的脸色,随着她说的每个“死”字而加白,并不是担忧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忧心上人的生死,根据她多年来待在波斯王官内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所得的经验,多蕾丝对于相人有十分把握,她判断那女子会说到做到。

  多蕾丝知道自己一定能安全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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