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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楊夢寰長長嘆息一聲,道:「現在,我已是萬念俱灰之人,只願回歸故里一行,探望爹娘一番,然後尋一處人跡罕到之地,自廢去全身武功,懺悔滿身罪孽。」

  朱若蘭微微一笑道:「你覺得這想法很對嗎?其實,你早已被捲入漩渦之中,再想擺脫,談何容易,你想披髮深山,遁跡世外,忘去年來經歷之事,是嗎?」

  楊夢寰道:「如果他們不肯放過我,那就任憑他們殺剮就是,唉!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我的心上了。」

  朱若蘭道:「十二年師恩浩蕩,你就不想報答了嗎?還有琳妹妹對你的一番情意,你就忍心拋下她,不管了嗎?李瑤紅雖然刁蠻,但對你卻是一片真情,別說捨身相救,解了你服用『化骨消元散』的奇毒,單是那捨身還書,不惜自己名節成全你聲譽兩件事情,你就一輩子報答不完──她現已成殘廢之人,歲月悠悠,來日漫長,你要她如何排遣那痛苦的歲月?別看她當眾求告父親,替她剪下滿頭秀髮,以示決心,但那只不過是一時間真情激盪,難自遏止。我料她雖有自斷肢之勇,但卻無斬斷情絲的慧劍,一旦她自悲薄命,熬受不了漫漫的孤寂歲月,必然自絕一死:那時李滄瀾無所顧慮,必然會遷怒於你,報復手段,定然是慘酷無比,說不定會株連到令尊令堂,你再想想看你是不是就能一死了之。」

  楊夢寰聽得呆了半晌,才說道:「事已如此,我也難想出適當之策了。」

  朱若蘭笑道:「我已替你想好,就是怕你不聽我的話!」

  楊夢寰道:「如果真有兩全其美之策,我自當遵從姊姊之言。」

  朱若蘭望趙小蝶一眼,道:「我這位蝶妹妹已和我談了幾次,她說你天生奇骨,稟賦極高,願把她一身本領傾囊傳授,現下相距明年的仲秋大會,還有近一年的時間,如果你肯聽我的話,屆時成就,足可和與會高手一較高低,蝶妹妹任、督二脈已通,內力無窮無盡,由她經常助你打通經脈,無疑助你洗髓易筋,其成就當能超越正常習武之人的數倍以上。你已經身負情債,豈可再誤人誤己,只有埋頭習成武功,揚眉吐氣於英雄大會之上。那時,天下英雄都對你刮目相看,報效師門,論功抵罪,亦可重返崑崙門下,或是獨創一派,列身武林中一派宗師。琳妹妹心地純潔,心神最易集中,她能得人指點,未來成就說不定比你還高,眼下局勢十分明顯,你一身可以說繫著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劫運,如不肯勵志上進,實非你一人的生死之事──」話至此處,倏然住口,目光中無限深情的望著夢寰,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道:「你仔細想想我的話,是不是有些道理?」

  楊夢寰沉思良久,嘆道:「姊姊對我這等愛護厚望,祇怕我無能擔負,有負兩位一片苦心。」

  趙小蝶笑道:「那不要緊,我可以幫你打通維陰三脈,和十二重樓,足抵你十年面壁苦修,蘭姊姊聰慧無比,由她授你劍術,拳掌。我已把《歸元秘笈》字字深記胸中,咱們三個人相互研究,自可貫通全書──」她忽然想到母親臨死遺言,不禁雙目一閉,合掌前胸,暗自祈禱,道:「娘啊!楊相公為人很好,女兒授他武功,只是想由他挽救一場悲慘的浩劫,他已有沈家妹子相愛,女兒決不會愛他。」

  朱若蘭看她閉目啟脣,喃喃自語,雖然聽不出她說些什麼,但已猜想到她定然想到翠姨遺言,趕忙接口笑道:「蝶妹妹,楊相公已答應挺身而出,挽救這次武林劫運,但成敗卻和你的關係很大,現下算來,時日已經無多,事不宜遲,咱們今天就開始如何?」

  趙小蝶笑道:「那是最好不過。」

  朱若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有一件緊要之事,我倒忘記問你了,你掌門師叔把你逐出門牆之時,琳妹妹的態度如何?」

  楊夢寰嘆息道:「她陪我留了下來。」

  朱若蘭道:「既然陪你留在這括蒼山中,那她現在那裡去了?」

  楊夢寰驟覺如一把利劍刺入了胸中,不禁熱淚盈眶,暗然一嘆,道:「像她那般嬌稚無邪,天使般的人兒,我實感不配和她常相廝守在一起──」

  朱若蘭臉色一變,道:「怎麼,你把她攆走了,你可曾想到她和你離開之後的悲慘後果嗎?」

  楊夢寰沉思一陣,把詳細經過之情,對朱若蘭說了遍。

  朱若蘭道:「唉!琳妹妹人間天使,自有百靈護佑,既是如此,你就不必再為此事愁慮,安心的留居我天機石府,先讓蝶妹妹傳你初步吐納打坐功夫,借機讓她打通你平日運氣難及的幾處經脈穴道,維陰三脈和十二重樓。我也借這幾天工夫,去找琳妹妹,如果能邀天佑,早日把她尋著,那就多讓蝶妹妹辛苦一下,助她修練上乘內功,來年中秋英雄大會之時,你也可以多上一個幫手。」

  楊夢寰心中覺得她每一句話中,都蘊藏崇高無比的深摯情意,但卻又無半點私慾之念,不禁微微一嘆,道:「姊姊用心良苦,真使人一輩子報答不盡,我楊夢寰不知那世修來,有幸得識姊姊──」

  朱若蘭一笑,道:「好啦!好啦!你只要肯聽我的話,我心裡就很高興了。」

  楊夢寰道:「姊姊見解卓絕,料事如神,我以後──」忽見趙小蝶笑臉相顧,不禁玉頰飛紅,訕訕一笑而住。

  朱若蘭看他羞紅滿臉,神態間微現出忸怩不安,不禁櫻脣微綻,道:「你以後要怎麼樣,說呀?」

  趙小蝶笑道:「姊姊別逼他啦,讓我替他說吧,他以後定會聽從姊姊指示,再也不和你拌嘴了。」

  朱若蘭道:「那怕未必吧。」

  趙小蝶心中一急,望著楊夢寰道:「你說說看,我猜得對是不對?」

  楊夢寰被迫無奈,只好點點頭道:「趙姑娘猜得不錯。」

  趙小蝶嫣然一笑,側臉對朱若蘭道:「我猜對了吧。」

  朱若蘭笑道:「形勢迫他如此,祇怕不是由衷之言。」

  楊夢寰道:「姊姊,小弟已知錯了,姊姊就留我一步餘地吧!」

  言來神態歉然,目光中真情橫溢。

  朱若蘭和他目光相觸,忽覺心頭一跳,側臉他顧,微笑說道:「你恐已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走!咱們快回天機石府,讓蝶妹妹親手替你作幾樣可口的菜餚吃吃。」

  趙小蝶笑道:「祇怕我作得不好,楊相公不肯食用。」

  朱若蘭笑道:「妹妹不要謙辭了,姊姊已有幸嘗過。」說完,拉著趙小蝶一隻玉腕,轉身向前走去。

  秋天的陽光,照著兩個絕世無倫的美麗背影,四個半裸玉腿小婢,臉上也綻開歡快的笑意,像含苞在深谷中的四株幽蘭,雖未盛放,但卻有一種天真純樸的風韻。

  楊夢寰跟在兩人身後,四婢卻跳跳蹦蹦地和他走在一起,不時望著他指指點點,問東問西,但卻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事,不是問他這是什麼花,就是問他那是什麼樹,深山大澤之中,很多花樹,本就無名,楊夢寰雖然讀了一肚子書,也常常答不出來。但四婢自幼在百花谷中長大,見過無數奇花怪樹,她們辨識不出,就胡亂替它取個名字,每逢楊夢寰答不出時,她們隨口說出,非驢非馬,逗的楊夢寰常常失聲大笑。

  幾人緩步而出,心情似是都很輕鬆,一路上笑話如珠,楊夢寰被四個天真無邪的小婢,問東問西,晏晏笑語,逗得暫時拋去了滿腔愁懷,朗朗大笑,鳴響山谷,表面望去,這是他年來最為歡暢的一刻。

  朱若蘭和趙小蝶攜手走在前面,不時回頭望著五人微笑,趙小蝶更是歡愉洋溢在眉宇之間,綻開著她生平從未有過的微笑。朱若蘭看在眼中,心中卻暗暗嘆息,一個李瑤紅,一個沈霞琳,已給她無比煩惱,不知如何安排,才能使這兩個痴心常繫情郎的少女,能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而又不起勃谿,閨閫之間,充滿著書眉之樂。如今再加個趙小蝶,事情不但更加棘手,祇怕要白費自己一番苦心,落下極為悲慘的結局──想到了愁慮之處,不禁顰起兩條翠眉,浮現出一臉淡淡幽怨之色。

  趙小蝶忽然轉過身子,目光凝注在朱若蘭的臉上,微微一笑,似想問話,但見朱若蘭臉上的幽怨神情,不覺微微一怔,道:「蘭姊姊,你有心事嗎?」

  朱若蘭淡淡一笑,道:「沒有。」

  趙小蝶幽幽說道:「姊姊,我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

  朱若蘭微微一驚,故作鎮靜,笑道:「是嗎?你說來我聽聽,看看你猜的對不對?」

  趙小蝶嘆道:「姊姊的心事,全是為我──」

  朱若蘭急道:「你別瞎猜了,你有什麼值得我煩惱之處?」

  趙小蝶婉然一笑,道:「姊姊不要騙我了,但你儘管請放心好啦,我決不會使姊姊為難──」

  話至此處,楊夢寰和四個白衣小婢,一齊追了上來,趙小蝶祇得一笑住口。

  言笑之間,已到了天機石府,三手羅剎彭秀葦,含笑迎了出來,望著朱若蘭笑道:「姑娘當真是料事如神,楊相公果然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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