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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她突然站起身子,緩緩面西而跪,雙手合掌當胸,玉頰上淚痕縱橫,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朱若蘭仔細看,只見她臉上肌肉,不停地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著無比的激動,不禁心頭微微一震,霍然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邊。

  這時,趙海萍正閉目靜坐,默運內功,想拒本身傷勢,只見他臉上滾滾而下的汗水,已知在強忍著很大的痛苦,是以他對自己愛女一切行動,均未見到。

  沈霞琳更是從未聽到過這等悽涼哀怨的故事,看到這等悲慘動人的情景,早已是淚若泉湧,哭得哀哀欲絕,雙目紅腫,淚眼難抬。

  只聽那身披藍紗女幽幽長嘆一聲,接著哭道:「媽呀!媽呀!我怎能忍心害死爹爹,可是我不能背棄媽媽遺訓,這實使蝶兒作難死了!」

  說完,忽地從身上拔出一把匕首,翻腕向自己前胸刺去。

  朱若蘭早已看出她神情有異,暗中戒備,追到她身側相護,見她拔出匕首,立時一伸左手,去奪她手中匕首。

  那知她右手將搭在身披藍紗少女手腕之際,忽覺她右臂輕飄飄地斜飛半尺,剛好把朱若蘭一抓之勢避過。

  朱若蘭吃了一驚,不知她用的什麼武功,竟能在極度悲苦之中,出其不意之下,行同無事般,讓避開她這一招奇快的擒拿,情急之下,衝口喝道:「快把你手中匕首放下!」

  那少女被她一叱,不禁微微一怔,忽然依言放下手中匕首,道:「唉!我娘告訴過我,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得聽你的話。」

  朱若蘭伏身撿起地上匕首,緩緩握著她一隻手,柔聲說道:「翠姨從小把我帶大,恩情也和母女一般,師父雖然有很多對不起翠姨之處,但他這十幾年懺悔之苦,也實在夠受的了。要是翠姨不死,知道師父這十幾年中的痛苦,祇怕早已回到白雲峽了。」

  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想起了趙海萍身受重傷,回頭一看,不覺失聲叫道:「我爹爹那裡去了?」

  原來趙海萍自知本身所受之傷,異常嚴重,仗自己數十年修為的精深內功,勉強把傷勢克制住,不使發作。

  但他很明白,越是克制,待傷勢發作之時,也越是利害,他剛纔已覺出體內有了變化,祇怕很快就要發作,這一發作,定然是十分痛苦,祇怕女兒看了傷心,借眾人分心旁顧之時,悄然起身而去。

  他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走得無聲無息,幾人雖都距他不遠,但卻沒有一人發覺。直待那少女一叫,朱若蘭才驚覺到,抬頭看去,已不見趙海萍的蹤跡。

  一向沉著的朱若蘭,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亂了。看看靜躺在地上的楊夢寰,忍不住淚珠奪眶而出。她放腿奔到一座崖壁之下,飛身搶上峰頂,提聚丹田真氣,大聲叫道:「師父!師父──」

  但聞四面山谷回響不絕,滿山盡都是呼喊師父之聲。

  突然間一聲鶴唳,玄玉由空中急瀉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原來她這幾聲呼喊,未能叫回師父。卻把靈鶴玄玉召回。

  一聲鶴唳,把她由極端痛苦之中喚醒,舉袖拭去臉上淚痕,暗自忖道:沈霞琳純潔無邪,難當大任,師父愛女,久居在百花谷中,祇怕也毫無理事之能,三手羅剎彭秀葦,雖然有很豐富的江湖閱歷,但其野性尚未全馴,不能太過信任,我如再不能克制心中傷痛,任令眼下悽涼錯綜的紛擾局面擴大,演變下去,不知是一個何等悲慘的結局!楊夢寰傷重奄奄,只等嚥絕那一縷弱息,師父愛女,又正值舊痛新創,交集心頭之時,既悲亡母之仇難報,又痛生父身受重傷,心中早已動了死念,沈霞琳寄情夢寰,愛重生死,楊夢寰如果氣絕,她絕難獨生人世──

  她本是智慧絕倫之人,略一沉付,立時壓制下滿腔痛苦,躍下山峰,先奔到那身披藍紗少女身邊,拉著她一隻手說道:「師父內功精深,縱然身受重傷,也絕不會有什麼意外,他定是養傷去了,以他老人家神功而論,就是傷勢再重一點,也能自療復元,翠姨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得要好好活下去,妹妹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那身披藍紗少女,舉袖拭去滿腮淚痕答道:「我叫小蝶,公主身份尊貴,我那裡敢當妹妹之稱。」

  朱若蘭輕輕嘆道:「不要這樣說,別說翠姨對我有養育之恩,就是師父待我,也和他自己女兒無異。蘭黛公主,早已死在皇宮,我現在叫朱若蘭,你以後還是叫我大姊姊吧!」

  趙小蝶還要推辭,朱若蘭已拉著她起身走到夢寰身側,緩伸玉掌,在他胸前按摸一陣,顰起黛眉,黯然一嘆,兩顆晶瑩的淚珠,滴在夢寰臉上。

  趙小蝶目光凝注在夢寰臉上,望了一陣,忽然說道:「姊姊,我認識這個人,他可叫楊夢寰,是嗎?」

  朱若蘭聽得微微一怔,道:「你怎麼知道呢?」

  趙小蝶道:「我離開百花谷東來之時,在船上見過他,他的本領很好,我四個使女都打不過他,後來我彈那《歸元秘笈》上的『迷真離魂曲』給他聽,他就聽得受了內傷──」她詳盡地把岷江遇上夢寰經過,說了一遍。

  朱若蘭心中一動,問道:「你既把那《歸元秘笈》讀的爛熟於胸,不知會不會替人療傷?」

  趙小蝶略一思索,道:「那療傷篇確實記載了很多療傷之法,我卻一點不會,因那上面記述的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才能替人療傷,我不會武功,不能推活他經穴脈道。」

  朱若蘭奇道:「怎麼?你當真沒有學過武功嗎?」

  趙小蝶道:「我從記事時候起,娘就教我一種打坐調息之法,這十幾年來,我一直都在練習打坐調息,和學彈琵琶,此外,連一招武功也沒有學過。」

  朱若蘭道:「你練習的是什麼內功?」

  趙小蝶道:「我當時只知依照娘的所授之法去作,直待以後我看熟了《歸元秘笈》,才知我練習的是『大般若玄功』。」

  朱若蘭雖已得師父大部真傳,但她始終未看過《歸元秘笈》,是以不知那『大般若玄功』乃《歸元秘笈》所載武功中,最為精深的一種武功。聽得趙小蝶說她不會武功,心中自是不信,微微一笑,道:「妹妹自小就追隨翠姨身側,熟讀《歸元秘笈》,如說不會武功,怎能使人相信,就憑剛纔閃避我那一招擒拿,就得甘拜下風。」

  趙小蝶嘆口氣,道:「我那裡敢騙姊姊,實在是真的不會武功,媽媽未死之前,傳授我四個使女武功時,我也哭鬧著要學,媽媽卻不肯教我,她說:就是學會那些武功,也不能替她報仇,每天限制我靜坐四個時辰以上,到我九歲那年,每日靜坐的時間,又逐漸加長,同時開始傳授我調息之法,唉!十幾年的時間,就一直在靜坐中渡過,我眼看四個使女的武功一天一天的增高,能在那山壁懸崖間奔走如飛,追蝶撲蛾,心中十分羨慕,又再苦求我媽媽教我武功,那知不但遭到嚴厲的拒絕,而且還惹起了媽媽的傷心,氣得她哭了一場。從那次之後,我再也不敢求媽媽教我武功了,每天都靜靜地枯坐在石洞之中。後來,媽媽讓我閱讀《歸元秘笈》,又教我彈琵琶玩,但卻限制我,不准偷學那《歸元秘笈》上面的武功,可是又要我把全書熟記胸中──」

  朱若蘭接道:「既然你熟記各種武功要訣,又不准你去學。那實在是一件很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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