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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陶玉道:「我又不是你們崑崙門下弟子,自然不受你們的門規約束。」話到此處,倏然而停,放聲大笑起來。

  童淑貞聽他笑聲特異,看他臉上汗水隨著笑聲直滾,心中納悶,忍不住問道:「你是在哭呢?還是在笑?」

  原來陶玉放聲一笑,氣血浮動,傷勢又疼起來,他笑得越利害,傷勢也越是疼得利害,因他自知傷勢奇重,已難有復元之望,滿腔感傷忿怒,一笑全洩,一時間無法收住,是以傷處劇疼也急速加重,只疼得他滿臉汗水,直向下流。

  童淑貞看他越笑越不對頭,笑到最後,竟是涕淚橫流,她本早對陶玉動情,此刻見他這等模樣,不禁憐惜頓生,丟掉手中寶劍,急奔過去,問道:「你這人究竟是怎麼啦!」

  說著話,雙手伸出欲扶陶玉身子,手快觸到陶玉身上時,突然感到一陣羞赧,又把雙手縮回。

  就這一剎之間,金環二郎已自不支,笑聲戛然而止,人也暈倒地上。

  童淑貞看陶玉暈倒地上,再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之嫌,伏下身子,用推宮過穴之法,推拿他「肺海」、「玄機」兩處要穴。

  陶玉只不過憋住了一口氣緩不過來,經童淑貞一陣推拿後,立時醒轉,眼看自己半依著童淑貞嬌軀而坐,不禁一陣感愧,急忙挺身而起,一揚眉頭,話還未說出口,右肋處又是一陣急疼,不自主雙手捧著傷處蹲了下去。

  要知一個武功有著基礎的人,本可運氣抗拒痛苦,即是未學過武功的人,一遇傷疼,也會本能的運氣集勁,抵受苦疼。但陶玉此刻,都是大反本能,氣血一動,傷疼立時加重,任他一身精純內功,但卻絲毫運用不上,反不如一個平常的人耐受疼苦。

  童淑貞目睹他忍受苦痛神情,心中憐惜倍增,扶著他柔聲勸道:「你傷得這等嚴重,還逞什麼豪強,這地方,異常清靜,你就在這裡養息幾天,等傷勢好了再走。」

  陶玉也覺出這短暫一兩個時辰之中,傷勢已加重不少,不知對方用的什麼手法,使自己傷的這等厲害。事已到此,再逞強好勝,只是徒討苦吃,當下嘆息一聲,閉目靜心調息。

  兩盞清燈,光焰熊熊,只照得石室通明。童淑貞望著對面閉眼靜坐的陶玉,心底泛上來無窮煩惱。這座石洞中,供藏著崑崙派歷代師祖們的法體,派中弟子從不許擅入一步,何況對方非崑崙門下,只此一樁,已犯了武林大忌,何況他眼下還是崑崙派的仇人,依據派中規矩,自己本應把他擒押三清宮,聽候掌門師尊發落,但不知怎地,卻感到無法下手──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陶玉忽地睜開眼睛,冷冷說道:「此地既是你崑崙派歷代師祖法體供藏處所,必不准外人涉足,我現在一身武功盡失,你正好擒我回去邀功請賞。」

  童淑貞被他幾句話逼得呆了一呆,搖搖頭,笑道:「這荒山幽谷之內,你自然猜想不到這是我們崑崙派劃為禁地之處,在那入谷要隘所在,本派有守值之人,不知怎的竟被你闖了進來,我適才由外面進來時,還遇到他們守在谷中要隘──」

  陶玉目光凝注在童淑貞臉上,靜靜地欣賞當前這道裝少女的風韻,寬大的道袍,無法完全掩飾起她苗條的身材,秀眉星目,嫩臉勻紅,膚白如雪,櫻脣噴火,低頭弄衣,無限嬌羞。陶玉看了一陣,覺著她的秀美並不比沈霞琳差,另有一種成熟少女的誘人風韻。

  沈霞琳未入崑崙門下前,童淑貞在數十個崑崙門下女弟子中,本是最美的一個。只因他平時穿著道裝,再加上幼失父母,從小就追隨慧真子身側,在三清宮中長大,坎坷的身世,養成她一種冷若冰霜的性格。

  玉靈子門下大弟子黃志英,藝冠同門,才華標逸,對這位小師妹異常傾心,十餘年相處之中,對她愛護得無微不至,童淑貞自解人事後,黃志英從沒有一次違拗過她的心意。玉靈子、慧真子又都是親身體會到情場遺恨之苦,他們不願下一代也嘗試到情愛折磨,因而對門下的約束並不嚴苛,只要他們能情止於禮,兩人也不願多管,這種餘情甘露,普及了崑崙門下的男女弟子。

  可是天下事往往都非人所能謀算,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更是奧妙難測。童淑貞自那天在茅舍中和陶玉見了一面,被他那含情的一笑,搖動了芳心,數日來腦際間一直盤旋著金環二郎的音容笑貌。

  童淑貞熱情壓制心底不肯對人稍假詞色,可是一旦被人挑開心扉,熱情立時如狂流洶湧,極難自制,何況陶玉此刻又身受極重內傷,這不禁加重了童淑貞憐惜之心,而且還啟發了她一種潛藏在女性中純潔的母愛。她不自主移身到金環二郎身側,臉上情愛橫溢,眉宇間憂慮重重,四道眼光交相投注,彼此都感覺週身血流加速。

  陶玉只覺小腹中一股熱流,由丹田直沖上身,傷處又隱隱作痛起來,慌忙收斂綺念,調勻呼吸,道:「你就是不肯捉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童淑貞慢慢地伸出一隻柔手,握住陶玉兩隻手,無限深情地慰道:「你儘管放心在這裡養息傷勢,這地方只有我和大師兄能來──」

  陶玉冷冷接道:「你大師兄既然能來,還不是一樣的要發現我,那和你把我捉住,送到三清宮去有什麼分別?」

  童淑貞笑道:「你急什麼呢?就不聽別人把話說完,這座石室,現已經有掌門人指命我和大師兄輪流管理,除了我們兩人外,其他人都不能擅入此室一步,這個月正好輪我當值,今天才十一月十二,還有十八天時間才輪換到我大師兄,這十八天中你可以安心在此養息。」

  陶玉看她對自己溫婉慰藉,深情款款,嬌靨生暈,半含羞態,不覺心中一蕩,暗自嘆道:此女風韻不下李師妹,溫柔不輸沈霞琳,半帶嬌羞,更是撩人。想著想著,右臂探出一抱,正想把童淑貞身軀攬入懷中,突然心念一轉,又想起自己奇重內傷,立時順手一推,冷冷說道:「我傷得極重,就是有三十六天時間,也未必能養息得好。」

  童淑貞看他瞬息間,變換了兩種極端不同神情,不覺怔了一怔,顰起兩條柳眉兒,柔聲慰道:「你先養息幾天看看,也許能夠好轉,我先去給你準備一些食用之物送來。」

  陶玉聽得童淑貞一提,突然感到腹中飢腸轆轆,甚難忍受,點點頭,閉上眼睛。

  童淑貞慢慢站起身子,一聲輕輕嘆息,附在陶玉耳邊,低聲說道:「你安心在這裡等我,我至遲在晚上二更天前趕來。」

  說罷,撿起地上寶劍,轉身出了石室。

  陶玉聽她說晚上才能趕來石室,自己還得挨餓幾個時辰,心中甚是不滿,但因傷勢沉重,行動不得,只好耐心等待。

  童淑貞出了石室,放腿疾奔,她此刻,滿臉熱情,盡投注陶玉身上,心中只在盤算著,如何能使陶玉傷勢早些好轉,如何給他做點好吃的食物送去,對陶玉剛纔冷熱無常的性格,也無暇去思索分析。

  她剛剛奔出山口,突聽有人喊道:「童師妹,童師妹!」

  童淑貞停住步,抬頭望去,只見黃志英提著長劍,站在三丈外的山坡下,臉上帶著笑意、對她走來。

  童淑貞驟見大師兄後,突覺心中一陣惶愧,好像做了什麼錯事一般!不自主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師兄一眼。

  但聽輕微的步履之聲,慢慢地到了她身側,接著一個低沉而又充滿著關懷的聲音,由身側響起,問道:「童師妹,你怎麼啦?」

  童淑貞抬起頭來,只見大師兄兩道眼光神中,無限深情,逼視在自己臉上,不禁一陣心跳,強自鎮靜,搖搖頭,答道:「我沒有怎麼?只是剛纔經一陣急奔,有點兒累。」說著話,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只聽身後傳來了黃志英一聲悠悠長嘆,童淑貞停步回頭望去,黃志英已離開原地向右面山壁間攀登,舉步緩慢有氣無力,充份流露出頹喪的神情。

  童淑貞心頭一酸,忍不住湧出來兩眶淚水,她無法再控制激動的情緒,幾度揚起玉腕,啟動櫻脣,想把黃志英叫回來,投在他懷中大哭一場。

  可是陶玉俊俏的影子,和那迷人的微笑,不斷地在她心頭擴張,瞬息間,掩遮了黃志英淒苦的形像──

  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蘊的淚水,轉身又向前奔去,待黃志英攀登到壁間一處矮松下,停住身子,回頭望時,童淑貞已轉過了一個山角不見。他望著被山峰遮住一半的夕陽,說不出心中是愛還是恨,倚松出神,直到暮色蒼茫,才帶著沉重的心情,返回三清宮去。

  童淑貞奔回到梅林茅舍,澄因和慧真子去尋找一陽子尚未回來,茅舍中只餘下朱若蘭和沈霞琳兩人,這時,朱若蘭行功尚未完畢,沈姑娘靜靜地坐守一側,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黛姊姊運氣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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