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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他心念一轉,數月來思念霞琳之心頓時一變,低頭望望沈姑娘憔悴蒼白的容色,已不復是過去的嬌艷,正待轉身退出,突然一段往事,電光般在腦際中閃過。

  那是在祁連山中,沈姑娘被大覺寺的和尚打傷,他救了她,騎著赤雲追風駒,跑到了一個幽靜的山谷,丟下了楊夢寰一個拒敵群僧。

  霞琳傷勢不輕不重,神志半醒半迷,誤把陶玉當成了楊夢寰,偎懷呻吟,嬌柔無限,一種少女甜香使陶玉無法再克制慾念,他把她帶在一座山洞中,解開了沈姑娘羅衫褻衣,他撫摸過那凝如羊脂,雪白美麗的肌膚,柔若無骨的胴體,引起他熾烈的慾火,他忘了她是個無比善良純潔的天使,正要再進一步摧殘這善美無邪的少女時,卻被人用「透骨打脈」的手法打傷,醒來時霞琳已不知去向──

  往事如繪,重在他腦際展開,再看那纖纖的玉指,臉形輪廓,依然是那樣美麗,人清瘦了,另有一種悽楚動人的神韻。

  陶玉陡然間由心底沖上一陣惜憐,暗自責道:陶玉啊,陶玉!如果放過了沈霞琳,難道今之世還會有比她更美麗,更溫柔的女人嗎?

  當下潛運功力,右手瞬息間連走霞琳身上十二大穴。

  要知陶玉從三音神尼拳譜上,研得了人身體內經脈分佈之處,是以他出手極準,只是功力還淺,又是初次出手動人體內脈穴,不免精神緊張,耗消真氣過多,所以,他只把霞琳奇經八脈的三脈打通後,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手來休息。

  他明白這次損耗的真力,至少需三至七天的時間,方能調息復元,在真力未復前,無法再動手替霞琳療傷,此刻正值筋疲力盡之時,如果被崑崙派的人撞上,只有束手待縛,所以,他略一休息後,立時又從後窗躍出。

  陶玉剛走不久,童淑貞就推門進來,她是個心思異常慎密之人,在離室前,把室中一切東西放置所在,均能詳細默記心中,所以她進門第一眼就是看到霞琳蓋的被子,似是被人動過,不覺吃了一驚,一個縱身,躍到床邊,見霞琳靜躺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他略一定神,細看小師妹臉色已然好轉不少,不禁心中大喜,正待轉身跑去告訴師父,突聽霞琳夢吃似地叫道:「寰哥哥,我們去捉魚玩吧?」

  說著話,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童淑貞怔下神,收住剛剛要舉起的腳步,伏下身子叫道:「琳師妹,琳師妹。」

  但霞琳又沉迷如夢,不動不應,童淑貞伸手連推師妹兩下,仍不見她反應,心中陡然一驚,暗道:她莫不是迴光反照吧?立時轉身奔向澄因大師臥室。

  老和尚正坐在一把竹椅上,仰著臉發獃,神情木然,慈眉愁鎖,一陽子和慧真子對面而坐,閉目養息。澄因大師雖然睜著兩隻眼睛,但他卻似未看到童淑貞一般,仍然靜坐不動。

  一陽子微閉的雙目,忽地睜開,問道:「是不是你師妹傷勢有了變化?」

  童淑貞道:「琳師妹剛纔醒來一次,說了兩句話,又昏迷過去,我看她臉色好轉了許多,所以,我擔心她是──」

  慧真子截住了童淑貞的話,問道:「她剛纔說了兩句什麼?」

  童淑貞莫名其妙地臉一熱,答道:「她說要和楊師兄去捉魚玩。」

  慧真子冷笑了一聲,望著一陽子道:「你那寶貝徒弟不回來,祇怕她的病永難醫好。」

  一陽子苦笑一下,起身答道:「咱們先去看看她再說。」

  當下幾人一齊向霞琳房中走去。

  一陽子細看霞琳臉色,果然好轉了不少,心中暗感奇怪,其中原因難解,不便妄作推論,潛運功力,推拿了霞琳幾處要穴。

  只見沈姑娘一聲長長的嘆息;慢慢眼開了眼睛,望了幾人良久,才淒苦一笑,道:「師父、師伯、貞姊姊。」

  慧真子見她神志清醒過來,心中極是高興,坐在床沿,無限慈愛的拂著她的秀髮,問道:「你現在覺著哪難過,快些告訴師父。」

  霞琳道:「我心裡冷死了!」

  慧真子拉下棉被,替她蓋好,道:「你在那山峰頂端,站了數日之久,被山風挾帶萬年冰雪陰寒侵傷了身體,養息幾天就會好的。」

  霞琳輕輕吁一口氣,笑道:「我到那峰頂上去望寰哥哥,可是他還沒有回來,我就被凍病了。」

  一陽子接道:「你好好的養病吧,他很快就會回來!」

  霞琳嘆道:「不知他幾時回來,他要是現在回來,我就不能去接他了。」

  幾句話輕描淡寫,驟然聽上去,沒有什麼,但細細琢磨,卻是字字情愛如山,句句感人肺腑。

  慧真子輕輕嘆息一聲,正要勸霞琳幾句,忽聞身後的澄因大師怒聲接道:「要是楊夢寰永不回來──」

  霞琳突然張大眼睛,臉上神情極是奇特,望著澄因大師,慢慢地接道:「寰哥哥一定會回來的!我要耐心等他,他就是不跟我好了,也會回來告訴──」

  沈姑娘話未說完,突然一陣急喘,閉上了眼睛睡去。

  澄因大吃一驚,右手推開一陽子,搶到床邊,叫道:「琳兒,琳兒──」

  但只聽霞琳深長急促的呼吸之聲,人又陷入昏迷狀態。

  一陽子皺皺眉頭,又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霞琳幾處要穴,卻已失靈驗,玄都觀主推拿了霞琳廿四處大穴,沈姑娘還是昏迷不醒。

  要知霞琳奇經八脈,只被陶玉打通三脈,尚有五脈未通,是以清醒不久又昏迷過去,一陽子推宮過穴手法,不能動及體內脈穴,自然毫無作用。

  玄都觀主停下,搖搖頭,道:「看她情形,傷勢確已好轉不少,怎麼陡然間會又昏迷過去呢?」慧真子亦是束手無策,想不出霞琳傷勢惡化的原因。

  老和尚除了驚急之外,心中多了一層不安,他誤認是剛纔言詞傷了她的心,促使霞琳傷勢惡化。

  三人思索良久,仍難找出原因,只好暫時退出霞琳臥室。

  靜室中,又只餘下了心思縝密的童淑貞,她對小師妹陡然好轉,忽又惡化的情形,十分懷疑,她已守在霞琳身側三四個時辰以上,而霞琳傷勢轉好,卻在她離開靜室的一刻工夫,她剛纔為霞琳傷勢突變驚喜得亂了方寸,現在細細一想,覺著個中疑竇甚多。

  突然,她目光接觸到後窗木框上一塊冰屑,心中登時一跳,一縱身從後窗躍出,但見白雪皚皚,梅香撲鼻,那有半點人蹤。她細心地查尋半晌,仍未再發現可疑之處。

  原來陶玉也是異常細心之人,偷入霞琳臥室靜室之前,已看好進退之路,繞道由梅林而入,並未在茅舍附近雪地上留下腳印,但他百密一疏,沒想到會在後窗木框上,留下一塊冰屑。

  童淑貞雖然再找不出其他蹤跡,但她並未稍減心中懷疑,她認定那後窗冰屑和小師妹的傷勢轉變,有著密切的連帶關係,不過,在未尋獲確切證明前,她不願去告訴師父。

  她回房中不久,霞琳忽然又清醒過來,不過,頓飯工夫左右,又入昏迷,以後沈姑娘傷勢就這樣繼續下去,忽醒忽暈,連續了數日之久。

  童淑貞一直守護在霞琳身側,她就在小師妹床邊搭起一張小竹床,陪守伺候。慧真子白天來看霞琳,晚上返回三清宮。一陽子留住茅舍,和澄因同室而居。這僧、道兩人,過去在一起時,常常剪燭夜話,通宵不眠,這一次卻大不相同,老和尚為霞琳的傷勢,焦慮得快要發瘋,日夜長吁短嘆,一陽子雖然從旁勸慰,但仍難解澄因愁懷。

  童淑貞漸漸地發覺了霞琳昏迷、清醒,都有一定的時間,十二個時辰之內;總要清醒三次,她默記了霞琳清醒時間,在醒前把吃的東西備好,待她醒來時就服侍她吃下。

  轉眼五天過去,霞琳逐漸地又轉趨沉重,每天雖仍醒三次,只是清醒的時間愈來愈是暫短,童淑貞心中的疑竇,也隨時日逐漸地淡漠下來。

  她數日夜留心查看,始終未再發現可疑線索,自然慢慢地心灰意懶了。

  第六天,又開始飄大雪,童淑貞倚窗而坐,望著日漸消瘦的小師妹,心中愁苦千種。

  驀地裡,一條人影,由斷崖直瀉下來,童淑貞心頭一驚,伸手從壁間取下寶劍,來人身法奇快,轉眼間已到窗外,她為霞琳安全,不敢離病室去通知師伯,就這略一沉思,來人已飄然由後窗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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