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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金環二郎問道:「你看什麼?是不是覺得我打不過那養鶴的人?」

  夢寰點點頭,道:「那靈鶴主人,確實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奇人,而且生性亦很高傲,萬一我們遇上他時,最好是不要動手,由小弟引見引見。」

  金環二郎微微一笑,卻是不答夢寰的話,緩步撿起金環,套在腕上,道:「走!我們放火去。」說完,向峰下躍去。

  他這一笑,卻笑得夢寰心中怦然一跳。這一段時日相處,他對陶玉不可捉摸的性格,多少有了一點瞭解,知道他越是笑得好看,心中的怒火越大。那巨鶴既然在那祁連山中出現,朱白衣自是極可能也到了祁連山來,假如碰上,陶玉自然要出言譏諷。朱白衣高傲性格,決難忍受,真動起手來,金環二郎是必敗無疑──他只管著想心事,陶玉已躍下了幾十丈,回頭看夢寰愣在峰頂出神,立時高聲叫道:「楊兄,快下去放火去啦!」夢寰應一聲急急迫下,兩人一先一後,向西南方向奔去。

  翻越兩座山嶺,果然有一片萬頃森林。對林望去,丈餘深淺已被交錯枝葉和繞樹藤蘿遮住了視線,林外積葉深達數尺,大多數均已腐爛,極目無際,不知有多少萬枝。陶玉高興地揚了揚劍眉笑道:「好啊!這一片原始森林,總要在萬頃以上,燒起來可有熱鬧看了,咱們分頭放火。」說完,沿林邊向西跑去。

  楊夢寰慢慢地取出火摺子,望著參天林木,不覺黯然一嘆,這一把火,不知要燒死多少禽獸。

  他幾次晃燃火摺子,要點燃林邊積葉,但終歸又縮回了手,陡然間霞琳的音容笑貌,飄浮腦際,楊夢寰一咬牙,正待點燃積葉,突覺一陣急風捲襲身後。

  楊夢寰到了北邊山根下面,突覺著有些口渴,縱目環顧,這一片草地竟是看不到一處有水,靜立一會,隱約聽得極微的泉水聲音,自石壁一側傳來,心中一動,沿著山壁向右走去。

  走了有二十丈左右,見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聲就由那巨松後面山壁傳出。

  夢寰撥開巨松枝葉上密繞葛藤,立時出現一個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當洞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繞松枝葛藤,如不撥開,自是無法見得。

  一陣柔和微風,由洞中飄吹出來,挾帶著撲鼻清香,夢寰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風吹出,想必不會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聲亦自山洞中傳來,且入洞去探視一番再作計較。心念既動,側身而入,一掌護身,一掌防敵,向前走去。

  轉了兩個彎,前面已現亮光,淙淙水聲,已是清晰可聞,心裡一喜,緊走幾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發秀麗,碧草如茵,奇花燦爛,柔風拂面,水聲潺潺,兩邊斷崖上,生滿古松,巨枝伸空,蘿帶飄垂,點綴得這百丈長短,十餘丈寬窄的狹谷,更顯得清幽奇秀。

  夢寰只顧鑒賞大自然幽奇景色,連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五丈左右的一叢奇花後面,傳出來兩聲小鹿輕鳴,接著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嘆道:「等我寰哥哥找到我了,我就不能再留在這裡陪你玩了──」

  聲音是那樣清脆,話說得是那樣天真,黯然中又帶著幽幽留戀。

  楊夢寰只聽得心頭一震,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兩行英雄淚,奪眶而出。

  正想高呼霞琳名字,突然心念一動,暗想:霞琳既被大覺寺中和尚擄去,何以會到了這幽谷中來,這中間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說,不要弄出笑話。

  心念一轉,擦乾淚痕,緩步向前走去,繞過那一叢奇花,寓目望去,只見那叢花旁邊一座小池,岸畔坐著一個白衣少女,赤著雙足,浸入水中,左肘放在腿上,玉掌支頤,右手抱著一隻小鹿,側臉望天,不知在想什麼心事。柔風吹過,飄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髮和白衣。

  夢寰望著那秀麗無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滿懷激動,正要跑過去,忽見那白衣少女,搖搖頭,一聲幽幽長嘆,緩緩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懷中,伸手在那奇花叢中,摘了一朵花兒,猛一抬頭,看到了夢寰,高興得她秀目中熱淚盈眶,叫了一聲:「寰哥哥!」縱身一躍,直向夢寰懷中撲去──

  楊夢寰雙臂一張,接住她飛來的嬌軀,突聽得喲喲兩聲鹿鳴,原來霞琳手中還抱著那隻小鹿。

  霞琳放下小鹿,眼光中無限憐惜,望著小鹿道:「小鹿最乖,等我和寰哥哥說過話,再餵你吃。」

  夢寰細看那小鹿,至多不過三四個月,但這小動物似已和霞琳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霞琳裙下,不住伸出舌頭,舐著霞琳雪白的足踝。

  只見她大眼睛中淚珠兒,一顆接一顆,由腮上滾了下來,嘴角卻浮現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夢寰懷中,說道:「你的朋友對我說,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耐心地守在這兒等你。我很想騎那隻大白鶴飛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來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領大極啦,我知道他不會騙我,果然你真的來了!」

  幾句淡淡的話,勝過了萬千句懷念的傾訴,楊夢寰只聽得一顆心片片粉碎,緊緊抱住她玲瓏嬌軀,說不出一句話來,熱淚如泉,滴在懷中玉人的臉上。

  霞琳微睜星目,笑道:「寰哥哥,你心裡難過嗎?」

  夢寰道:「我──我心裡太高興了──」

  說完話,正想低頭輕吻霞琳粉頰,突聞得身後一聲長嘆,接道:「你高興,我可苦壞了!」

  夢寰急急轉身望去,不知何時,朱白衣已到了兩人身後,他仍是一身青衣,臉上神情略帶淒惻,眼睛中含蘊著一片淚光,深注著兩人。

  夢寰臉上一熱,急鬆雙臂,放開霞琳,深深一揖,道:「朱兄賜授奇技之恩,楊夢寰還未報答,又承跋涉關山,遠來西北,救了我師妹──」

  朱白衣揚了揚秀眉,轉動著星目,截住了夢寰的話,道:「你心裡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說的苦壞我,另有所指。你也來到祁連山,而且又來的這樣快,實在有點兒出我意料之外。不過你來的很好,你師妹一天問我幾百次,為什麼她的寰哥哥不來?那當真使我作難,沒法子我只有騙她,說你很快就會來接她,想不到信口開河的謊言,竟讓我無意言中。」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又笑道:「說騙她,也並非是騙她,假如你再晚到兩天,我就準備用靈鶴玄玉送她到饒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師妹消息,很可能轉回饒州。」

  夢寰點點頭,道:「天下事有很多是憑機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龍幫的金環二郎陶玉,恐怕也不會找上祁連山來。」

  朱白衣笑道:「你來得這樣神速,究竟是怎樣走的呢?」

  夢寰道:「陶玉有一匹蓋世寶駒,一日有千里腳程,而且還能夠翻山越嶺,借神駒腳程,才得早日到此。」

  朱白衣道:「世上真有這樣神駿的寶馬,那真得見識見識。」說完話,悽涼一笑,轉身緩步而去。

  夢寰望著朱白衣纖巧玲瓏的背影,越看越覺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動,想起那夜荒墓中羅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朱白衣追問,突覺一陣幽香撲面,沈霞琳雪膚嬌軀,已偎入他的懷中,抬起臉兒,張著大眼睛,道:「你朋友對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見你了!」說完話,眨眨眼,滾下來兩行淚珠。

  楊夢寰知道她這段時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嫩稚無邪的心靈上,創傷不輕,摟著她無限憐惜地問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對嗎?」

  霞琳點點頭,帶著滿臉淚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壞,他們對我說,要把我送到一個風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們不存好心,我本來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見你啦,所以我沒有死。不過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總歸是要死的!我知道那和尚都不是好人。」說到這裡,她竟也浮現出兩頰羞紅。

  夢寰掏出絹帕,低著頭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看她粉臉上透出兩片羞紅後,愈覺著嬌艷奪目,惹人憐愛,不覺伸手拂著她鬢邊散髮,十分溫存。

  霞琳慢慢地閉上眼睛,嘴角間微笑如花,似乎這一段時日中受到的委曲,剎那間完全消失。

  楊夢寰看她笑得臉上梨渦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樂,不覺暗暗嘆息一聲,想道:這孩子雖還嬌稚,但看樣子情懷已開,我不過略示呵護溫存,她竟把連日所受的委曲,完全忘懷拋卻,她對我這樣情深,倒是不能負她。

  想到這裡,腦際又問起一個念頭:朱白衣是女扮男裝,似乎已無可疑,她不惜跋涉萬里,幫自己追尋霞琳,賜授奇技,暗中衛護,這些事都已超過了一個初識朋友的情誼,再想她那夜在鄱陽湖中指斷琴弦,不惜耗真力替師叔療傷,以及見自己時的異樣神情,恐都非無因而起,想著想著,頓感情愁滿懷,無法自遣,不覺呆在那裡。

  霞琳睜開眼睛,看到夢寰發獃模樣,心中很覺奇怪,問道:「寰哥哥,你心裡不高興了?」

  楊夢寰低頭笑道:「沒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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