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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說完話,半側臉斜睇夢寰又道:「李瑤紅決不會就此死心,她不奪人愛,不過是一時間天良譴責。據我看李瑤紅不是平常的女人,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對男人鍾情,但萬一對男人動了情,那就如春蠶作繭,不能稱心如願,必要絲盡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確實能做到視富貴如雲煙,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擺脫情字的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情懷洞開,就難自禁,她就是不因愛轉恨,加害你師妹,但也必想盡方法去纏夾你,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你楊夢寰可能逃不出她綿綿情網,因為我是──」是字說了一半,突然住口,眨眨眼又笑著接道:「我是旁觀者清,所以交淺言深地勸你幾句。你師妹胸無城府,心潔如玉,講心機手段決難和李瑤紅相提並論。鬼丫頭不但機智絕人,而且敢作敢為,如果我看法不錯,她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她決不會讓自己受盡折磨,抱恨一生。楊兄看似薄情,其實閣下是個多情種子──」

  夢寰聽到這裡,搖搖頭,接口笑道:「朱兄良言,小弟心領。我楊某人稱不上英雄,既然不是英雄,自然不會有兒女心腸,李瑤紅如果看錯了人,那是她──」

  說到這裡猛然想起不對,下面半句話,又趕緊嚥回肚裡。

  朱白衣笑道:「那是她自討苦吃,對嗎?你好大的口氣,能運慧劍斬斷情絲,談何容易?我就不信我自己有這大本領。」沈霞琳一直在睜著大眼睛聽兩人談話,小姑娘心地純真,並不是傻,兩人談的話,她聽懂了不少。回頭看著夢寰,一張素來嬌稚的臉上,突然間罩滿憂鬱神色。楊夢寰知她純潔的心地裡,已有了很大的感觸,不覺拉著她,低聲慰道:「朱兄給我說笑話,你怎麼能當真的聽呢!」

  霞琳淒苦一笑道:「貞姊姊也對我說過,要是你將來不再跟我好了,我是不能活的。」

  楊夢寰搖搖頭笑道:「沒有的事,你不要胡亂猜想。」

  朱白衣聽得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幸得夢寰和霞琳談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等夢寰轉過頭來,他已恢復鎮靜,笑著對兩人道:「夜深了,你們快回客棧去吧!」

  夢寰道:「朱兄住哪家客棧?我們先送朱兄回去。」

  朱白衣淡淡笑道:「我如孤雁獨飛,茫茫天涯隨遇而安,你們走吧!」說完話,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夢寰望著朱白衣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霞琳轉回客棧。回到客棧,已三更過後,夢寰送霞琳到臥室,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間安歇。夜闌人靜,月華透窗,楊夢寰卻制不注心潮洶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突然間一聲細弱的嬌叱,由靜夜中傳來,楊夢寰心裡一驚,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開一扇窗躍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客房漆黑,只有慧真子住的房間中燭光通明,這一下幾乎嚇得楊夢寰叫出聲。兩個急躍,已落在師叔臥室門外,兩扇房門虛掩,一推便開,夢寰一掌護面,一掌蓄勢迎敵,一側身閃入房中,案上燭光一陣搖擺,微顫復明。但見慧真子仰臥榻上,閉目未醒,童淑貞兩腳垂在床下,上半身卻側臥床上,看樣子,大概是她聞警躍起,人還未落實地,已被人制住穴道,動彈不得了。

  再看師叔床前,一個青衣人正半伏著身子,在她身上關節要穴推拏,夢寰一見那青衫,不用再看來人面目,已知是朱白衣了。他只管推拏慧真子關節穴道,對夢寰逼近身後渾如不覺一般。

  驀地裡,朱白衣停了手,回過頭對夢寰笑道:「你怎麼沒有睡著呢?」此刻,夢寰已想到朱白衣可能是給師叔療毒,但他還是不自覺的問道:「朱兄,你這是幹什嗎?」

  朱白衣眼神一閃,逼視著夢寰笑道:「我點了你師叔奇經八脈。鬆了她三百六十四處關節,你只要一動她,她就骨散筋脫。現在除了她五腑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沒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浸入蛇毒,也正緩緩從鬆弛關節中隨血液流入全身,再過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漸開始攻入心臟了。」

  夢寰聽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朱白衣微微一笑道:「嗯,害了她又怎麼樣?」

  說著話,漫步到了門外,丟下了楊夢寰一個人站在房中發愣。他跑到師叔身側,除了能微微聽得喘息之聲外,全身各處果是連一動也不動。朱白衣告訴他,只要一動她,慧真子立時就骨散筋脫,楊夢寰那裡敢動,自知又不是朱白衣的敵手,心裡空自發急;想了一陣,才行出房門,只見朱白衣神定氣閑地站在門外,抬頭賞月,若無其事,不由一陣心火激盪,冷笑一聲道:「朱兄身負絕學,小弟早已窺出一二,一個人生死大事,豈是開得玩笑的嗎?」

  朱白衣轉過臉,蹙著眉兒道:「你──」

  你字下面不說了,這就使楊夢寰心裡更急,冷冷接道:「朱兄既然擺佈了小弟師叔,說不得小弟這條命一併奉送就是。」

  他一時間急怒攻心,也沒有細看朱白衣臉上神情有無限委屈,說完話,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搏龍」猛地向朱白衣的右腕脈門扣去。絕招驟出,迅如電閃。夢寰心想萬無不中之理,那知右手剛出,突覺眼前人影一閃,朱白衣人已失去蹤跡。夢寰躍上屋頂,流目四顧,月光下隱見正東方幾十丈外一點人影晃動,夢寰人雖聰明,只是毫無一點江湖閱歷,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伏身便向正東方追去。夢寰追,前面那人就跑。一陣工夫,已到郊野,夢寰急怒間高聲叫道:「朱白衣,大丈夫敢作敢當,你一味奔逃算那門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樹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來,楊夢寰施開「八步趕蟾」輕功,轉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閉門推月」猛向那人後背擊去,掌勢打出,已看出對方並不是朱白衣,再想收掌,已來不及。

  突然那人一聲長笑,一個大轉身避開了夢寰掌勢,左腳一抬,飛踢小腿,避招、還攻幾乎是一齊動作。夢寰吃了一驚,趕忙躍退幾步,再細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紗遮面,正是替朱白衣撐船的灰衣人。

  灰衣人看夢寰伸手不攻,哈哈一陣大笑道:「娃兒家好大的火氣,就你那點點微末之技,也配和我們小主人動手,我老頭子今夜要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夢寰看出他是幫朱白衣搖船人後,心裡本就有氣,又聽他口稱朱白衣小主人,又要教訓自己,這就激起心頭怒火,冷笑道:「朱白衣害了我的師叔,你既是他下人奴黨,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說。」

  灰衣人聽夢寰出言不遜,大怒道:「崑崙三子也不過米粒螢光,你還能有多大本領,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錯了。」

  說罷,兩掌連環劈出,掌風颯颯,威勢果非小可。楊夢寰未帶兵刃,只好展開天罡掌迎敵,天罡掌招術雖然神妙,怎奈那灰衣人招數更奇,而且功力也較楊夢寰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楊夢寰已被迫得手忙腳亂起來,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顧忌,不敢對楊夢寰真下辣手,因此楊夢寰有驚無險,還可以勉強對付。

  激戰中,突聞得一聲女人怒叱道:「你這老沒出息的東西,放著正經事不管,當真的和人家打起架來,你要失手傷了他,還想不想活,難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嗎?」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這多時間,我恨他講話難聽,才逗著他玩玩。」

  說完,又轉對楊夢寰一拱手笑道:「楊老弟,得罪了。」轉身幾個縱躍,便走得沒了影兒。

  楊夢寰轉臉望去,丈餘外站一個四旬以上的婦人,穿一件月白及膝大褂,黑綢長褲,腰中夾一條黃色纖花汗巾,緋帕包髮,背插雙劍。雖然已屆中年,面目卻很娟好,微笑著對夢寰道:「楊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見識,他就是那種火暴性子,將來有機會,我叫他對楊相公陪禮就是。」說罷,轉身就走。

  楊夢寰此刻真如墜入了五里霧中,饒是他聰明透頂,也弄得糊糊塗塗。略一怔神,那中年婦人已到了五丈開外,趕忙追上去大聲叫道:「老前輩請留步片刻,晚輩還有事請教!」

  中年婦人停住步,笑道:「楊相公客氣,有什麼話儘管請說,老前輩這稱呼,我可是擔當不起。」

  楊夢寰皺著眉問道:「老前輩口中稱的小主人,可就是那朱白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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