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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巨鶴傷了蟒蛇之後,毫不客氣的用雙爪抓起蟒蛇,翻轉過肚子,長喙一劃一喙,吃了蛇膽,然後振翅一聲長唳,長頸一伸,直線上昇,轉眼工夫,便高出深壑數丈,猛地鶴身翻轉,在夢寰等三人頭頂丈餘處盤旋飛舞,雙翅展開足足有八九尺大小,童淑貞久居崑崙山中,見過不少怪獸巨鳥,但像這種巨鶴也是初見。看牠通體鶴羽如雪,頂上紅冠如拳,長喙若鋼,利爪似鉤,怕牠傷人,暗裡貫注全神戒備,那知巨鶴盤飛一陣,破空向東飛去。

  沈霞琳一直仰臉看那巨鶴沒有了影兒,暗裡嘆口氣,心想:「這隻白鶴真大,要是牠肯讓我騎,我就可以飛上天啦。」

  夢寰正在用心想著剛纔鶴、蛇相鬥時幾種迎撲姿勢,而且還不時以手作勢。

  童淑貞卻低著頭出神的細看那深壑中死去的墨鱗蟒蛇,發現那是一條罕見的奇毒怪蛇,名叫墨鱗鐵甲蛇,這種奇毒怪蛇,很難長大,普通的不過兩三尺長,五尺以上的就很少見,而這條墨鱗鐵甲蛇,竟有四五丈長,如無千年以上的時間,決難長這麼大,聽師父說過,墨鱗鐵甲蛇的皮最為寶貴,可避刀槍,武林中的人視為珍寶,只是這種蛇很難遇上,即難找到也都是兩三尺大小,再說這種怪蛇奇毒無比,性又靈巧,一經咬中,或吃牠口噴毒氣中身,在百步之內必死無疑,因此牠身上鱗皮雖是稀世奇珍,卻是很少有人得到,即讓費盡心機,打死一條,也因鱗皮太小,無什大用,像這麼大的墨鱗鐵甲蛇,可以說絕無僅有,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正想得入神。

  霞琳忽然想起應該把想騎那大白鶴的事告訴寰哥哥,轉臉看夢寰正微皺著眉沉思,不由覺得奇怪,輕聲問道:「寰哥哥你也在想騎大白鶴嗎?」那知夢寰正在思解巨鶴剛纔雙爪抓那蛇頭七寸的方法,全神貫注,沒有聽見沈姑娘的問話。

  霞琳看夢寰不理會自己,正想再叫,猛見他左臂高舉,右手平伸,互相撲擊,心裡更是不解,不自主伸出右手去拉夢寰,驀地裡伸出過來一隻玉腕,輕輕扣住沈姑娘右手,耳際響起女人的聲音道:「不要打擾他!」

  霞琳回頭見是師父,不由低聲問道:「師父他在做什麼?」

  慧真子微笑答道:「他在練功夫,你師兄悟性很高,確是難得的奇質異稟,無怪你大師伯把追魂十二劍也傳給他了,下一代掌門非他莫屬,我們崑崙派將來能不能光大門戶,恐怕全在他身上了。」

  慧真子幾句話有感而發,沈霞琳那裡能完全明白,不過她心裡知道師父在稱讚寰哥哥,心中高興,跳起來笑道:「師父,寰哥哥人最好,他什麼都比我強,我有什麼事不明白都去問他。」

  慧真子看她笑的神態天真可愛,臉上嬌痴無邪,微一皺眉頭。暗裡嘆息一聲,這又使他想起自己一段往事,巧的是楊夢寰是大師兄的弟子,霞琳又被大師兄薦入了自己門下,一陽子本是她心目中最敬愛的人,為了顧全大局,她不能和大師兄合籍雙修,三十年好夢難醒,寸心中仍留下一片悵恨,如今自己這個弟子又愛上了她的師兄,幾十年的創傷隱痛,使一代俠女慧真子動了個奇怪念頭,她想盡力促使沈霞琳和夢寰一對花好月圓,上一代夢空成恨,不要再使下一代落個抱恨終生。她有了這種想法,不禁對嬌稚的沈霞琳生出惜愛,再說沈姑娘也實在生長得好看,自然最大的原因,還是慧真子和一陽子餘情甘露,惠及夢寰和霞琳身上,可是天下事有很多實非人所能謀算,慧真子雖然有一片好心,可是仍難使這一對小兒女稱心人間,後日裡情海中萬丈深浪,只打得楊夢寰頭暈目眩。

  且說慧真子把霞琳拉到身邊,低聲道:「不要講話,好好地看你楊師兄練功夫。」

  楊夢寰雙手交相撲擊一陣,似仍難體會出個中奧妙,嘆息一聲,放下雙手,回頭見師叔卓立身側,道袍仙風,一塵不染,慧真子雖近五旬,但因內功精湛。看上去只如三十許人,楊夢寰全神思解武學,慧真子什麼時候到他身後全然不知,這就趕忙一揖笑道:「弟子只顧思解武學,致失禮儀,望師叔恕罪。」

  慧真子笑道:「你剛纔練的功夫,看上去很像天罡掌中『赤手博龍』一招,但又有些不像,似是比『赤手搏龍』更深奧,你在那裡學的?」

  夢寰答道:「剛纔深壑中鶴、蛇搏鬥,弟子看那巨鶴雙爪攫蛇,一擊成功,頗似我們天罡掌中『赤手搏龍』一招,弟子思解演習半晌,只是體會不出訣竅。」

  慧真子沉吟一陣,道:「可惜我沒有看見,一時間也難說得出來,『赤手搏龍』是天罡掌中三記絕招之一,你能觸類旁通,稟賦確實超人,剛纔我看你雙手互相撲擊時,中間確含有深妙道理,只要能再用心練習下去,必可創出一著奇招,天罡掌三十六式,每一式都費了本派前輩長老們不少心血,如能在你手中,創加一招,將來也可使你幾位同門師兄弟,心服口服。」慧真子話中含意,已隱隱透出舉薦楊夢寰接掌下一代掌門心意,只是語意含蓄,楊夢寰領會不到。

  童淑貞這時候也轉過身子,插嘴接道:「師父,你看那深壑裡大蟒,是不是墨鱗鐵甲蛇?剛纔牠和一隻巨鶴搏鬥時,口中不斷噴出毒霧。」

  慧真子凝神看了一陣,心裡暗暗吃驚,那深壑巨蟒形態,確和墨蟒鐵甲蛇無異,只是這樣長大,不要說沒有見過,就是想也不會想到,心裡拏不準,只好笑道:「我們下去看看。」要知墨鱗鐵甲蛇,是極難得遇上的奇珍,慧真子自是不肯放過。

  四個人看準落腳地方,縱身而下,踏著崖上雜出松石,直落谷底,慧真子伏身撿起一塊山石,運足腕力,抖手打去。石若流星,正中蛇身,砰然一聲,如擊鋼鐵,只打得蛇身翻滾,山石碎飛,但那蛇身鱗片卻是絲毫未損。

  慧真子帶三人走近死蛇身邊,笑道:「這也算是千古奇遇,我們無形中得此奇寶,你們抽出劍來,看看是不是能斬斷蛇身。」

  楊夢寰不知墨鱗鐵甲蛇的皮可避刀劍,聞言長劍出鞘,健腕一揮劈去,那知連砍三劍,蛇身片鱗未損,那三尺精鋼劍鋒,卻砍得缺口斑斑,不禁一呆,站在那裡說不出話。

  慧真子接過夢寰手中長劍,翻轉蛇身,劍鋒沿蛇肚上一條白線而下,蛇身奇腥,中人欲嘔,好在四人內功都好,趕忙閉氣,剝下蛇皮,在谷底山泉中,滌洗乾淨,才笑對夢寰等道:「這墨鱗鐵甲蛇是一種罕見的毒蛇,性殘嗜殺,不管人獸,遇上牠無一倖免,產於大山中陰暗地方,口中可噴毒霧,中人立即昏厥,據說這種毒物是由不同類型毒蛇雜交而成,故而產量極少。蛇雖奇毒,鱗皮卻是難得奇珍,不過這種毒蛇都很小,像這樣大的,更是前所未聞,今天讓我們遇上,而且又是不勞而獲,可算是曠世奇緣,這鱗皮經滾醋浸煉柔軟之後,製成軟甲,可避一切毒掌刀劍,崑崙派得此奇珍,足可傲視江湖,抗拒各門派歹毒的掌力暗器。」

  說罷,折疊好帶在身上,攀上崖壁。

  四個人又向那萬峰連綿的重山中走去,剛纔慧真子登峰瞭望,見山勢形態,東南方疊峰凝翠,氣勢雄偉,心裡想起藏真圖埋藏在白雲巖上的傳說,既稱白雲巖,大概必是一座高入雲表的山峰,這推斷不一定對,但總比瞎走亂撞強些,東南方重山疊嶂,她想白雲巖可能在東南方,就帶著夢寰三人向東南方走去,沈霞琳卻一直在想騎那大白鶴的事,一路上輕皺著柳眉兒,一語不發。

  楊夢寰看她神態間若有所思,心中甚覺奇怪,知她天真率直,什麼事也不會放在心裡,此刻卻似有著沉重的心事,不禁問道:「你在想什麼?」

  霞琳長長地嘆口氣道:「我想騎那大白鶴,我知道你也沒有辦法,所以我就不問你啦!」說完話,淒苦一笑,神態間竟是有無窮感懷。

  楊夢寰看她那嬌淒模樣,呆了一呆,暗想:「這孩子素無牽掛,什麼事也不多想,此刻想的心事雖覺可笑,但她卻甚是認真,」只好笑慰道:「這並不是什麼難事,等我們再遇上大白鶴時,我就捉給你騎。」

  霞琳笑道:「它飛得那樣快,你怎能捉得住牠?」

  沈姑娘兩句話,聽得楊夢寰臉泛愧紅,他本心只是想安慰霞琳,隨口而出,並未深思,那知沈姑娘反問兩句,使夢寰深覺惶愧不安。霞琳說得不錯,即使再遇上那隻大白鶴,他也沒法子捉得住牠。愣了一陣,才說,「不錯,就是再見到那大白鶴,我也捉不住牠。」

  霞琳回頭見夢寰神情有異,先是一怔,繼而走近他身邊,笑道:「寰哥哥,你不要發愁,我不想騎那白鶴玩啦。」

  夢寰笑道:「等幾天我捉一隻小的給你玩。」

  霞琳深情地望著他點頭道:「捉兩隻,你也要一隻玩。」說罷一笑,柳眉舒展,滿臉歡容。

  四人當夜就在荒山中露宿一晚,天一亮又繼續趕路。這時四人己進入括蒼山脈腹地,放眼看山勢越發奇險,絕峰插天,危崖壁立,山風中松濤如嘯,瀑布雷鳴,不時還夾雜著幾聲猛獸怒吼。這地方人跡罕至,萬徑斷絕,四人走的都是斷崖立壁,幸得崖壁上生有矮松老藤,和很多突出的怪石,常人固是望而卻步,無法越渡,但在輕功飛行術造詣極深的人看來,並不算什麼難事,只是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接連不斷、不知有多深多遠。

  慧真子口雖不說,心中卻在發愁,白雲巖不知在何處?難道真要把千里連綿的山峰都走遍不成?

  驀地裡一聲悶雷般的獸吼,只震得深山幽谷中一片回鳴。慧真子轉頭看去,峰側一角,緩緩走出一隻黃毛黑紋的大獅子,一隻怪眼圓睜。仰首望著四人,沈霞琳心裡害怕了,一把拉著童淑貞,問道:「姐姐,這老虎真大,它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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