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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五旬上下的老僕,應聲由一座小舍行了出來,急急欠身行禮。白員外微微頷首,道:「不用多禮了,打開這幾座倉門。」

  白祿應了一聲,取出一串鑰匙,打開了四座倉門。白員外舉步入倉,一面笑道:「鐵壯士,請仔細地瞧瞧吧!」

  鐵成剛虎目閃動,只見寬大的倉庫中,堆滿破舊的木器,大部分都是紡綿花的車子,織布用的木機,再就是破損的鍋碗瓤勺,和一些竹椅木凳。另一座倉庫中,堆的是破爛的棉被、舊衣、木床、竹籮。四座倉庫,堆得滿滿的,但加起來,也不值幾兩銀子。鐵成剛皺皺眉頭,問道:「這些都是討債討來的東西?」

  白員外點點頭,笑道:「不錯,都是壯士口中惡奴們討債討來之物。」

  鐵成剛道:「你白剝皮豪門巨富,對此等破損之物,自是無用,但寒門貧苦之家,卻借重它煮食保暖,對你既是無用,不知你為何還要取來,不肯高抬貴手,放人一馬?」

  伍元超冷笑一聲,道:「我說你渾,你也真是渾的可以啊!」

  鐵成剛雖還未完全明白,但似是有一點開竅了。挨了兩句罵,並未立刻發作,回顧了伍元超一眼,道:「區區渾在何處?」

  伍元超道:「你既知道白前輩是豪富之家,為什麼要取這些破爛之物,難道修了四間大倉,就是裝這些東西嗎?」

  鐵成剛道:「這就是在下不明白的地方了。」

  伍元超道:「你只想白前輩放高利剝削窮人,難道就不會轉個彎子想嗎?」

  鐵成剛道:「在下麼?就是轉不過那個彎子。」

  白祿突然一欠身,道:「恕老奴插口,斗膽接言幾句。」

  鐵成剛道:「好!你說說看。」

  白祿長長嘆息一聲,滿臉不平之色,道:「好人難做啊!我家老爺,成千成萬的銀子往外送,卻落了一個白剝皮的外號,人心不古了。」

  鐵成剛似是有點懂了,但尚未完全明白,口氣改變的十分溫和,道:「老人家,在下是一條腸子通到底,心眼小,轉不過彎子,可否說的更清楚一些?」

  白祿又嘆息一聲,道:「我們老爺有令,這件事不許講出去,所以十幾二十年了,竟無幾人知道,千千萬受了我們老爺恩惠的人,卻反而把我們老爺罵的分文不值,老奴已經不平了近二十年,如今我要一吐為快了……」

  望望白員外,並無阻止之意,就接了下去,道:「這世上壞人太多,我們老爺雖然為善不敢人知,卻也不願被人藉機行巧,騙去銀錢,這才擺了一副惡面孔,用以嚇阻投巧騙徒。凡是向老爺借錢的人,必得限期歸還,還不出錢,就有我們老爺或是總管家到府逼債,明裡是要錢,暗裡卻是藉機查看詳情,那家人口好多,能夠做些什麼?回報我家老爺,然後,強取他們這破絮爛被、竹籮木凳、鍋碗瓢勺,暗中放下黃金、白銀,足夠他們一家置地耕種,或是小本經營之用,酌情施財,有些貧病交迫,孤苦無靠的人,我們老爺施捨的銀錢,足夠他療病暖飽,下半世的生活。可笑的是,每一個被我們老爺逼債之家,此後就無端發達,還誤認我們老爺富而無德,皇天懲罰,不小心遺失了黃金白銀,一家如此,家家如此,世上哪有這等巧事?竟無一人想到我們行善不欲人知,不肯把撿得的金銀之事,宣揚出口,反而把我們老爺罵得體無完膚……」

  白員外接道:「白祿,夠了,不要說啦!」

  鐵成剛一張臉由紅變紫,張著大口發愣,良久之後,才大聲喝道:「那些人,怎的全無心肝,撿得金銀,竟不提及?」

  白員外笑一笑,道:「鐵壯士,我的名聲太壞了,他們不敢說出來,怕我去找他們要回來。」

  鐵成剛突然棄去手中長刀,屈下雙膝,對著白員外拜伏於地,道:「你是世間真善人,救苦救難的萬家生佛,伍兄罵的不錯,我帙成剛是有眼無珠,我給你磕頭賠罪……」

  白員外急伸雙手,扶住了鐵成剛,道:「鐵壯士,快些請起,我不過行心之所安,怎敢當壯士如此大禮。」

  鐵成剛雙目滿含淚光,撿起長刀,道:「傳言誤人,使小子無禮,我破山刀鐵成剛從此不談俠義二字……」

  白員外接道:「鐵壯士,不用這等自責,你是血性漢子,江湖上最敬重鐵老弟這等人物,走!咱們到乘風閣喝兩盃,老朽要交你老弟這個血性朋友。」

  鐵成剛道:「白前輩,我慚愧。」

  伍元超突然哈哈一笑,道:「昨天我和你一樣存心,想殺了白員外,為一方除害。只不過,我聽那小二一番話,越聽越不對,比你鐵兄早覺悟一夜罷了……」

  鐵成剛接道:「伍兄既然早已明了內情,為什麼不告訴區區一聲,讓我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第一,咱們素昧平生,兄弟雖然覺出情形不對,但並無證據,不敢妄言,眾口鑠金,傳言方圓百里,叫在下如何開口。第二,你鐵兄氣勢凌人,那時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

  鐵成剛尷尬一笑,白員外道:「兩位,這地方不是談話之處,請入廳中喝杯水酒如何?」

  鐵成剛道:「老前輩,在下無顏叨攪。」

  白員外哈哈一笑,道:「鐵壯士,這話見外了,老朽給兩位帶路。」

  舉步向前行去。鐵成剛低聲說道:「伍兄,咱們不罵不打不相識,兄弟莽撞之處,這廂給你賠禮。」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不敢當,在下還禮……」

  語聲一頓,接道:「其實,像你鐵兄這等坦蕩君子,鐵血男兒,兄弟是有幸結交。」

  鐵成剛哈哈一笑,道:「好啊!伍兄肯和兄弟論交,兄弟可是喜出望外。」

  突然放低了聲音,道:「伍兄,內廳中,那位滿頭白髮的老叫化子,是何許人物?」

  白員外似是有意讓兩人親熱地談話,故意走的很慢。伍元超望了前面帶路的白員外一眼,低聲道:「鐵兄聽說過丐仙袁道嗎?」

  鐵成剛呆了一呆,道:「什麼,是丐仙袁道?剛才我得罪了他,等一會兒得給他老人家好好地賠個禮才是。」

  伍元超搖搖頭,道:「不用了,丐仙袁道為人灑脫,最不喜凡俗禮法。」

  鐵成剛道:「對呀!這些話,師父對我說過,我怎麼一下都給忘了……」

  似乎突然間又想起了一件大事,急急接道:「伍兄,那位仙風道骨的全真道長,只看那飄飄出塵的氣概,想來也不是一位平常人物了。」

  伍元超道:「鐵兄的看法不錯,不過,那位道長,似是一位世外高人,極少在江湖上走動。」

  鐵成剛道:「這話怎麼說?」

  伍元超道:「無名子,鐵兄聽人說過嗎?」

  鐵成剛道:「無名子……無名子,沒有聽人說過。」

  伍元超道:「兄弟也沒有聽人說過,而且他道號無名,寓意深奧,咱們這俗凡之人,自然是想不明白。因無名二字,解說太多,兄弟越想越不明白,只好不去想它了。」

  鐵成剛道:「不管他有名無名,但他的風華氣度,和常人大大的不同,伍兄猜的不錯,他是隱於江湖的高人,白員外能和這些人物交往,也非平俗之人了。」

  伍元超道:「兄弟也是這等想法,不過,白老前輩的身世來歷,兄弟還一無所知,無可奉告。」說話之間,已近內廳。

  白員外長揖肅容,把兩人讓入廳中。鐵成剛自動和伍元超坐在一起。白員外端起酒杯,敬了四人一杯,笑道:「袁兄,犬子得無名子道長收錄,全是袁兄之力,今日又承袁兄和道長趕來為兄弟祝壽,兄弟是感激不盡。」

  丐仙袁道哈哈一笑,道:「白老弟,無名道長是世外高人,胸羅萬有,學究天人,你認為他真的是賞老叫化子的臉麼……」

  目光轉到無名子的臉上,接道:「老道士,你說說看,你把白公子收列門下,是不是給老叫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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