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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酷面慈心 從容待死

  天長樓坐滿了酒客,猜拳聲此落彼起。一騎快馬,奔行到天長樓外,從馬上躍下來一條漢子。二十四五的年紀,濃眉、虎目,一身藍綢子緊身勁裝,舉動間有一股剽悍的豪氣。店小二接過馬,少年人隨手摘下了鞍邊一柄長刀。只看那鑲滿寶石的刀鞘,那該是很好的一把刀。店小二低聲道:「客官,馬可要上槽及加料?」

  藍衣人嗯了一聲,道:「這地方可有一位開當鋪的白員外?」

  店小二微微一怔,道:「客官是他的朋友?」

  藍衣人一轉臉,虎目中暴射出兩道神光。像兩道閃電,看得店小二打了一個哆嗦,握在手裡的馬韁繩,也嚇的跌落地上。藍衣人躬身撿起來,笑一笑,道:「伙計,那位白員外的生意做的很大,是嗎?」

  店小二接過馬韁繩,道:「是啊,生意是很大,單是這大名府,就開了四家當鋪、兩處大藥鋪,還開了一家五湖大客棧,可算是我們大名府的首富了。」

  藍衣人臉上掠過一抹冷笑,道:「伙計,那白員外的為人如何?」

  店小二低著頭,想了一陣,道:「這個嗎?小的不太清楚。」

  牽著馬回頭就走。藍衣人一伸手,抓住了店小二的肩頭,只是隨手一抓,那店小二卻疼的媽呀一聲,滾落一頭黃豆大小的汗珠兒。藍衣人尷尬的笑一笑,放開了手,低聲道:「伙計,對不住啊。」

  從這人的舉動、言談,顯然是一位初次走江湖的人物。店小二痛得直咧嘴,一腔怒火想發作,但心裡又有些害怕,咬咬牙,忍住疼,道:「客官這是第一次出門吧?」

  藍衣人道:「伙計,你說得對啊,在下確是第一次出門。」

  店小二道:「這麼吧!你既是找白員外的,乾脆住到五湖客棧去,那裡也兼營酒飯生意。」

  藍衣人笑一笑,道:「不!我要住天長樓,你給我留個房間,我先去找個座頭吃點東西。」就這樣自己進入店中。

  天長樓生意好,樓上樓下,有七八個專門招呼客人的伙計。藍衣人一進門,另一個店小二立刻迎上來。這時,正是午飯時候,天長樓坐滿了客人。店小二帶著藍衣人東繞西轉,才找了一個空位子。藍衣人剛剛坐下,另一個店小二,又領著一位青衫少年行過來,哈著腰,道:「這位大爺,行個方便,今兒個上的客人多,小店位子少,兩位湊合一下吧!」

  看看四周,確實坐滿了人,藍衣人未置可否。

  打鐵趁熱,店小二取下肩頭的抹布,抹抹凳子,道:「大爺請坐,吃點什麼?」

  青衫人放下手中的長形包袱,緩緩坐了下去,道:「一盤熟肉、一盤豆腐、一碗麵、兩個饅頭。」

  藍衣人不待店小二開口,便說道:「我也一樣。」

  店小二放開嗓門,吆喝著廚下準備,藍衣人卻藉機會打量了青衫少年一眼。看上去那青衫人有些文弱,瘦長的身子,白淨面皮,年紀約莫有二十二三,像是一個遊學士子。但光棍眼睛裡不揉砂子,藍衣人一眼便瞧出青衫少年是一位內家高手。

  青衫人落座之後,一直微微垂著頭,目不轉顧,一副旁若無人的氣勢。藍衣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五旬左右,頭戴方巾,身著海青長衫的老者,緩步行入店中。兩個金剛般的中年大漢,緊隨在那老者身後。也許是店小二身份不夠,坐在櫃台裡的帳房先生,站起身子,迎了出來,哈腰欠身地,道:「白爺,什麼風把你老給吹來了……」

  白員外揮揮手,接道:「劉掌櫃,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貴號所借區區的銀子……」

  帳房先生接道:「這個敝東主交待過了,五百兩本銀,五十兩利息,明天到期,小號午時之前,自當送到府上。」

  白員外笑一笑,道:「劉掌櫃好記性,明天我要請幾個朋友吃飯,想在貴號定十桌酒席,錢從利息中扣,明天一塊兒算。」

  轉過身子,緩步而去。那帳房先生跟著在白員外後面走,一直送出店門口。

  藍衣人雙目中神光閃動,幾次要站起身子,但終於忍下未動。店小二送上了飯菜,青衫少年淡淡問了一句,道:「那位白員外在此地很有名氣嗎?」

  店小二哼了一聲,道:「名氣大得很,方圓數百里,誰不知道白剝皮。」

  青衫少年說話的聲音很低,慢條斯理,道:「大名府的人,好像都很怕他?」

  店小二道:「他家大業大,養了不少武師惡奴,自然是人人怕他了。」

  青衫少年道:「大名府是有王法的地方,他蓄養武師、惡奴,為非作歹,為什麼沒有人去告他?」

  店小二微微一怔,道:「他養有兩位智計多端的師爺,打官司也不會輸,告了也是白告。」

  青衫少年道:「白剝皮都做些什麼惡毒的事?」

  店小二似乎講出了火氣,有問必答地,道:「放高利剝削窮人,開藥鋪死要銀子,又開了幾家當鋪,房契土地一起收,到時間如是付不出利息,惡奴上門,鍋碗瓢勺一起搬,上不留片瓦,下不留寸草,就像剝你一層皮,大名府方圓數百里以內,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厲害。」

  藍衣人聽得心頭怒火高漲,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麵湯和菜湯橫飛,濺了那青衫少年和店小二一身,也濺了自己一身。他似是自知舉止失常,衝到口邊的話,又自行咽了回去。青衫少年笑一笑,道:「這白剝皮當真是可惡的很,但這大名府是通商要街,開藥鋪不止他一家,為什麼一定要到他藥鋪子看病呢?」

  那店小二似是從未想到這件事,怔怔神,道:「他財大勢大,藥鋪裡藥物地道,請的大夫高明,一帖藥就能醫好病,雖然比別處貴,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病人和大夫討價的事,絕無僅有,也就只好硬著頭皮讓他敲了。」

  青衫少年點點頭,道:「說的也是,為了早些看好病,讓他高價訛財,也還罷了,但明明知道高利剝削,為什麼又偏要向他借銀子呢?」

  店小二又是一呆,道:「他的銀子多啊!又不怕人家賴,所以,只要有人找他借,他就敢借給你,銀子滾銀子,那就越滾越大了。」

  青衫少年道:「這麼說來,那白剝皮當真是大壞人了?」

  店小二笑了笑,轉身而去。

  藍衣人和青衫少年未再說話,各自吃過飯,出門而去。第二天臨近午時,藍衫人身帶長刀,獨自來到白員外門前。藍衣人龍行虎步,行動之間,都帶著一股濃重的殺氣。一副擺明了硬找麻煩而來的面孔。老管家迎上來,一抱拳,道:「朋友是遠道趕來的吧?」

  藍衣人冷哼一聲,道:「不錯,但在下已經到了一天,聽聞白員外今日壽誕,特來恭賀一番。」

  老管家溫和地笑一笑,道:「難得朋友這份好心意,老奴代敝主人先行謝過。」說完話,抱拳一揖。藍衣人冷笑一聲,閃了開去,道:「不用多禮,在下和白員外並無交情。」

  老管家陪笑道:「壯士言重了,敝主人喜交天下士,壯士能不能說出姓名,老夫也好代為通報?」

  藍衣人微現怒意,說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破山刀鐵成剛便是區區。」

  老管家道:「原來是鐵壯士,老奴立刻去替壯士通報。」

  鐵成剛道:「不用了。」突然大行一步,直向老管家撞去。

  那老管家急急閃開身子,未再攔阻。鐵成剛大步而行,直闖入大廳。大廳中早已擺好九桌酒席,已然坐了不少客人。鐵成剛本就有一股勇猛剽悍的氣勢,此刻滿臉怒容,手執長刀,看上去,更是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殺氣。大廳中人,都被這股殺氣震住,突然間靜了下來,靜得鴉雀無聲。

  鐵成剛虎目環掃了大廳一眼,冷冷喝道:「你們聽著,在下今日到此,專為殺白剝皮而來,替大名府一方除害,沒有別人的事情,諸位最好不要插手,在下長刀無眼,插手此事的人,休怪我刀下無情!那白剝皮現在何處?要他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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