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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疯侠笑答道:“你这小要饭的怎么认识这个老和尚呢?”小乞侠把两只怪眼一挤笑道:“老和尚德高望重,怎肯和我这小要饭的来往,倒是他那徒弟黑罗汉三宝和尚,和我小要饭的臭气相投,你说我小要饭的在巴东等他,包管他一闻之下立刻就来。”

  肖俊等六人,依疯侠所嘱,安住巴东“五福兴”号客栈,每日轮流外出探查雪山、崆峒两派动静。几人之中除小乞侠外大都怀念着雁秋安危,玉虎儿更是愁锁眉尖。

  小乞侠见大家都是愁目苦脸,不由笑道:“肖师兄,你们几个每天把脸绷得紧紧地,像是害了相思病样,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我看我们大家准得拉着手一块进鬼门关去,我昨天由江边回来,见靠江畔有一座新建的大酒楼,名叫临江阁,今天咱们一起去喝他几杯,免得你们坐在店里愁眉对苦脸,让我小要饭的看了心中难过。”

  大家一听,横竖无事,去看看也好,肖俊立时吩咐店家照顾房门,六人一同起身向临江阁而去。

  临江阁是巴东新建的一家大酒楼,背临长江,登楼可望滔滔江水,千叶帆影,右临闹区。

  肖俊等登楼一看,毕竟是景美酒香,不少士绅阔少都来小饮买醉。铁书生、欧阳鹤、小乞侠三人坐了一个靠窗面水的位子,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另在肖俊不远处寻了个桌位坐下。

  酒保送上酒莱,小乞侠慌忙取过自己酒杯,一连满饮三杯,点点头道:“这几天你们个个愁眉苦脸,弄得我也中了邪,肚里酒虫饿得半死,今天难得几位善心大发,赏给小要饭的这一顿好酒菜,我叫化子可要大喂酒虫了。”

  说过,只管举杯连连狂饮,肖俊、欧阳鹤见小乞侠那种脱凡超俗的气概,不禁油然而生敬佩之心,像这等人物看似怪僻,实在一腔热情侠胆,真正称得上风尘中的豪客。

  几人正当酒兴高的当儿,忽闻一阵琵琶弦管之声,铁书生停杯一看,见一个三旬左右赤面大汉,带着一个十七八岁头挽双髻的姑娘,正站在一群阔少桌边挑弦轻歌,那姑娘一身青布衣裙,腰中束了一条三指宽的白布带子,手捧琵琶,玉指挑弦,正唱一支李白的长相思,音若笙簧,缠绵悱恻,恍似杜鹃轻啼,又如金玉交鸣,唱完那最后两句:“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戛然中止,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少女歌音一停,那大汉手捧一个红漆木盒,环绕桌边接受客人赏赐,少女却转向肖俊等这边走来。

  刚才是背面而立并未看清那少女面貌如何,如今正面走来,肖俊等看个清清楚楚。只见她,生得秋水如神,柔肌胜雪,虽布衣荆衩却长短合身,粉面朱唇,凤首蛾眉,未施半点脂粉,看上去越发显得清丽如仙,两截袖管微微卷起,露出两条嫩藕似的玉腕,细步凌波走近肖俊,微微躬身福了一礼,星目流波,秀眉一扬,手挽琵琶,玉指定弦,经启樱唇,又弹唱起来,这次却唱的秦韬玉的(贫女)。

  一曲甫毕,满楼掌声不绝。肖俊已看出这少女、大汉都非平常卖唱之人,她手捧的琵琶颈细身长,分明是铁琵琶一类兵刃,这类兵器最难施用,且其内部藏有机簧,一弹指间可齐发数支梅花针来,三丈内人休想躲开,肖俊心中怦然一动,立时掏出一锭银子来,暗运功劲送到那少女跟前,她皓齿微露浅浅一笑,玉腕轻扬亦用右手食中两指挟住银子另端,说声:“多谢相公厚赐。”

  气贯双指,运起真力,柳腰一扭,罗裙轻飘,那锭银子竟然一分两半,宛如利剪所断,幸得少女柳腰一扭,正好遮住楼上客人视线,未明露行藏。

  肖俊心中蓦然一惊,知这少女不但武功极好而且机智绝伦,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忙笑说:“不成敬意,姑娘笑纳。”

  说话时把残余一半银子藏入怀中,但那少女柳腰扭动,恍似风摆弱柳,看得楼上一般酒客大声叫起“好”来。

  正当此际,楼梯“噔噔”一响,上来了两个中年汉子,一着青绸长衫,黑面凶目,一着黄色短装,一张青渗惨的马脸,十分丑恶,俩人各提一个长形包袱,似带兵刃,一上楼,四目立即集中到那少女身上,黄衣大汉,猛然一阵冷笑,说道:“伙计快来两壶状元红,二大爷吃了酒还要赶着捉黄莺儿入笼呢!”说完在身边桌位坐下,那赤面大汉和少女同时惊觉,回头一看俩人,忽现出一脸张慌之色,姑娘又依恋地看了肖俊一眼,才和那赤面大汉匆匆下楼而去。

  那两个大汉要来了酒菜,一边吃酒,一面四只贼眼不住打量肖俊等六人,低头窃语,突然那长袍黑脸大汉放下杯筷,霍然起身,匆匆下楼而去,铁书生正感事出有因,欧阳鹤已低声说:“我看那两个家队对我们很注意,很可能是雪山派的眼线,我看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肖俊点点头,唤过酒保,算了酒账,六人一同出了临江阁,径自回“五福兴”客栈。几人走了一段路程,小乞侠回头一看,见刚才酒楼上那个黄衣大汉闪闪躲躲在后面盯梢跟来,遂低声对肖俊等道:“刚才酒楼上那个穿黄的兔崽子果然盯了我们的梢,你们先走一步,待我小要饭的打发他回去。”

  肖俊笑答道:“不要慌,据我看刚才临江阁那卖唱的大汉少女,似和这人有点关连,我们索性反盯住他,看个水落石出,不要弄出误会,反觉不美。”

  肖俊说完,吩咐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三人加速步子,自己和欧阳鹤、小乞侠,三个人趁在一个转弯的地方,闪到一个叉路里面。

  一刻工夫,果见那个黄衣青脸的家伙匆匆的赶过来,但他并不直追梁文龙等三人的去路,反而也往肖俊等隐身的那堆茅草不远处,一个浅沟里藏起身子,这一来铁书生暗想糟了,这家伙真够机警,难道已发觉我们欲擒欲纵的办法了,心念初动,那黄衣人却从沟里探出头来看了几下,又匆匆跑上来向外走去。

  肖俊三人也急急赶出,奇怪的是那黄衣人又返临江阁来路而去,这一下铁书生心中着实纳闷起来,这一纳闷就欲要看个水落石出,三人不约而同反追那黄衣人下去。

  那个黄衣大汉走过了临江阁直往江边而去,肖俊等三个人借行人树木掩护着身子,也不敢过于逼近,恐怕为人所觉。

  那人到江边东张西望了一阵又匆匆退了回来,向临江阁左面那块高地密林中走去,三人被黄衣怪汉东绕西进的举动引得好奇,也愈想看出个所以然来,竟自盯住那人向密林中跟去。

  那密林原是一块高地,生些林木翠竹,远远看去风景很不错,可是一过高地,形势突变,前面地形满生茅草,一片荒凉,三人跟那黄衣人身后不觉走出了五六里路,远远望去前面是一片乱坟墓地,一所残墙断壁的荒刹隐现在几株树木之中,黄衣人径自入那荒刹之中,三人看看还早,默记道路一打手势依原道退回客店。

  是夜,肖俊嘱咐文龙、玉虎儿、翠苹夜间留心,自己决心到那乱墓荒刹中一探究竟,二更左右仍和小乞侠、欧阳鹤换上夜行衣服,各带着兵刃暗器离了客店,施展夜行功夫往乱墓中那座荒刹奔去。

  一路上鹤伏鹿行,向前疾进,到了临江阁前略一停留,正想往那边密林中转进,突闻一阵呼叱之声随夜风传来,三个人转变方向,往临江阁后面发声处寻去。

  约走有里许路,见前面一片空地中对立着六人,再往前去两箭路就是滚滚江水,三个人飞上大树,往下观着,只见靠北站的正是白天在临江阁琵琶高曲的少女和那个赤脸大汉,少女此时一身短装,密扣夜行衣,手持铁琵琶,大汉亦着劲装,右手倒提一柄似鞭非鞭、似锤非锤的软兵刀,通体精光闪闪活似一条大银蛇,从头到尾只有六尺长短,肖俊认得这种兵器叫链子锤

  对站四人一排横立,今天楼上所见的两个怪汉似乎也在里面,这当儿,那握锤的赤面大汉又对四人求告说:“大家都是昔日好友,竞不愿放我兄妹一条生路,苦苦相逼,难道各位真存心要将我兄妹二人置于死地吗?”

  靠右的一人冷笑一声道:“余飞嵩,你不必再逞口舌之辩,既然照了面还是乖乖的放下兵器随我们一起去见钱堂主,老实告诉你吧,自你兄妹偷盗天龙堂铜牌敕今逃下大雪山后,天龙堂郑堂主异常震怒,亲赴逍遥山庄掌门师祖处请罪,幸得师祖慈悲,尚未责怪到郑堂主身上,且近来堂务繁忙无暇抽身,恰巧这时掌门师祖的养子李少堂主和把守逍遥山庄聚英殿的司徒姑娘奉师祖令谕到鄂中一行,师祖便令其顺便追寻你们两个逆徒,郑堂主也派了我们兄弟四人随行缉拿,还有外三堂执刑的钱堂主也为你们兄妹下了十二连环峰,识时务者趁早束手就擒,免伤我们以往的和气,如要拒捕逃走,那就休要怪我们翻目无情,只好执行师祖令谕。”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巧的铁锁往地上一掷,余飞嵩见对方已然拿出派中的刑具,知求告已经绝望,仰天一阵大笑道:“好,四位既不念昔日相处情义,我兄妹只好以微末之技闯逃保命了。”

  余飞嵩说完后,手中链子锤一抖,就往外闯,那少女握住铁琵琶跟定哥哥身后。

  俩人一发动,对面站的四个大汉齐声怒叱道:“胆大叛徒妄图闯逃吗?”

  哗哗一响,三刀双鞭同时掣出,往上一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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