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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四回 凭义愤单剑驱贼众 访侠踪匹马越关山

  韩铁芳就冷笑了一下,心说:好办了。遂迎上了几步,拱一拱手,那四个人就全都下了马,红脸汉子手提皮鞭,迈着大步先走过来,问着:“甚么事?甚么事?”

  庄丁就一齐说:“这个人要见大老爷,又要见解七爷,我们问他有甚么事,他却不肯说,还直发横!”

  立时,许多人的目光都聚在韩铁芳的身上,村中又出来了十几个庄丁,全都拿着刀、枪、棍、棒,那个红脸汉子却蓦然跳了过去,一手就抓住了韩铁芳的衣领,厉声问他:“你是成心来这里捣蛋吗?”他用的力量极大,不但抓住了韩铁芳的衣袋,且要扭韩铁芳的脖子,韩铁芳却也蓦将左手抄住了他的腕子,五个手指一用力,对方那人大概受不了啦,手指一松,立刻又要抡拳头,韩铁芳的右拳却早已发出来,呼的一声,正击中那汉子的身上,那汉子的身子虽然不如一只莽牛,可也不亚一只笨狗,咕噜一声,就坐在地上。

  身旁的十几个庄丁,一齐发出来叫骂,刀枪齐进,韩铁芳一面退身,一面握住了一杆枪,随手就夺了过来,然后将枪飞抖,如一条银蛇般拦住了众人,瞪眼说:“你们这就要斗吗?不如先叫戴阎王跟解判官出来吧!”

  庄丁们一看这个阵势,有的就惧怕着向后退去,也有的不知深浅,依然舞刀抡棍向前逼来,才由马上下来的白面胖子,却大喝了一声:“都住手!”

  韩铁芳又向后退了一步,整一整衣襟,横枪伫立,瞪目前瞧,见这胖子的一声喝喊,立时就把一群人的举动全都拦住。韩铁芳心说:莫非此人就是戴阎王?这胖子还真像个富翁,穿的是深灰色团龙缎子的衣棠,他的两只发着贼光的眼睛,却不住向韩铁芳打量,他的面上推出了笑容,走上来两步,就一拱手说:“对不起,庄里人都是山野的村夫,不知道甚么规矩,这位兄台请放下枪吧,有甚么话,咱二位可以谈谈,我就姓解,在这庄上,一半跟戴大老爷是朋友,一半给他家管事。”

  韩铁芳一听此人是解七,他就蓦然将枪一抖,解七吓得变了色,赶忙向后直返。韩铁芳却不刺他,反向那些拿着家伙的庄丁戳去,庄丁们又大乱,那花豹子赛青蛇男女两个人,也一齐抄了兵刃,红脸汉子更由道旁双手抄了一块大石头,向着韩铁芳打来,咕咚的一声,可是没有打着。

  韩铁芳也没有用枪伤人,他只抡起了枪杆将一个庄丁打得哎哟一声弯下了腰去,他就顺手抢过来那人的钢刀,然后以一只手将长枪抛往远处,单刀舞了个花儿,在怀中一抱,这才向解七和颜悦色地说:“我也很对不起,我到你们贵庄来,本无恶意,因为你贵庄里的人先拿出兵刃,我才不得不这样。好了,现在只要你们贵庄上的人都不动手,我也决不伤人,咱们就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吧!”

  那判官解七已然退出了很远,他的脸吓得比原来的颜色更白。如今有花豹子和赛青蛇二人持刀在后边保护着,他才敢再往前走两步,他的脸仍然带着笑容,就又拱拱手说:“请问贵姓?”

  韩铁方说:“我姓韩!”

  解七笑道:“韩兄,失敬失敬!昨天您是住在南关太平店里吗?”

  韩铁芳点了点头,解七又说:“我早就听人说了,昨夜……”回首指指他身后的两个人,说:“这位柳兄跟柳大嫂都曾在店中与韩兄领教过,今晨他们到这里来,跟兄弟直夸奖您,很佩服您的武艺高超,今晨又有城里来的人说,您老兄才出店门要走,就被那姓冯的老婆子拦住了,她说了戴大老爷许多坏话,其实那老婆子是有疯病,韩兄你一想就明白,戴大老爷有这样大的田宅,他要找甚么样子的女子不行?再说这里有三位太太,城里还住着两位,他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能那么荒唐?岂能霸占一个卖花样子的媳妇呢?老兄您可千万别上那老婆子的当啊!”

  韩铁芳却也微微地笑着说:“我并不是只信了冯老太太一面之辞,我也亲身到她家中去看了,那冯老忠被你们打得奄奄待毙,那决不会是假。”

  解七说:“那是因为他到庄上来搅闹,他口出不逊,才致招恼了我们这里的人。”

  韩铁芳又冷笑说:“我今天来到你们贵庄上可也并未搅闹,你们贵庄上人的凶横,我可也领教过了!”解七就变了变色。韩铁芳又说:“我早已看出来,并且已访得很明白,很确实了,你们庄主戴阎王实在是当地的一个恶霸,我韩铁芳生平最恨这样的人,此番我随同我的师傅出来……”

  花豹子就提刀上前来问他:“您还有师傅?请问尊师是哪一个?他姓甚名谁?他是哪一路的好汉?”

  韩铁芳却摆手冷笑着说:“不必告诉你!总而言之,我姓韩的此番西来,第一是为办理自己的私事,第二就是剪除各地的强梁,援救孤儿寡妇,贫困流离,及被你们这些恶奴欺负的人!”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宏亮震耳,眉毛高挑,两目瞪起如寒星,手中的刀抬了抬,被阳光映得闪闪地发亮,他就又说:“可是,非到不得已之时,我也决不伤人,尤其听说你们戴庄主是灵宝城内刘老拳师的徒弟,刘昆他在江湖上倒还没有其么恶名,冲他之面,我不愿把此事弄大。现在你们就把那冯家的童养媳荷姑送回去,虽然你们已污辱了人家的妇女,打伤了人家的丈大,但我也宽容你们一回,保你们无事!”

  解上的脸色变了半天,忽然又皱起了眉说:“如果玛家的媳妇真在这里,那倒好办,当时我就把她送出来,并且我能够跟戴大老爷翻脸,我能从此不认识他这个朋友。兄弟也学过几年武艺,也走过江湖,打过抱不平,也做过侠义之事。可是据兄弟所知,戴大老爷实在不是那样的人,这村子里也没看见抢来人家的甚么媳妇。”

  韩铁芳冷笑着。解七又说:“这样办吧!且请您老兄进敝庄内歇一会,稍待一待,因为戴大老爷是上酸枣山菩萨庙里烧香去了。”

  韩铁芳一听说酸枣山就十分注意,解七又说:“他烧过香之后,也许进城,也许到山前板桥付去看看他的亲家,所以现在您要寻他也很难,不如请进庄里等着,我派几个人去找他,骑着马,一定很快,管保不出半点钟他就能回来。那时您我当面问他是不是有这件事?他到底把人家的媳妇藏在哪里?如果他承认了,那我立时跟他翻脸。至于您老兄想要怎样办,我决袖手旁观,不帮助他!”

  韩铁芳见解七说话倒还爽快,他就点头说:“好!”当即跟随解七走进了村中,可是韩铁芳手中的单刀还是未放下。他进村不远抬头就看见了戴家的大门,真是威风烜赫,两扇朱漆的大门,门框上还描着一道金边,当中悬着很大的一块红匾,上面写着斗大的金字,写的是“威镇汉南”四个字,两旁有洁白如玉的很高的上马石,并有几棵枝叶飘拂的大柳树,树上栓着几匹马,台阶也很高。

  韩铁芳被解七很客气地请进了二门,他就看见了一片方砖砌成的地,里边远通着很深的宽大的院落。两旁的配房全都很高大,而且连窗极也都做得很是讲究,廊前都摆着盆栽的各种的花木。韩铁芳在洛阳时还没看见过这样讲究的家宅。此时已有个庄丁跑了过去,把东屋的门开了,解七就向屋内敬让,韩铁芳也拱手谦虚了一下,他就提着刀进屋一看,这里原是三间客厅,一切的陈设皆是十分华贵,四壁挂着名人字画,书橱内也是琳琅满目,表现出是一个书香门第,哪里像是个抢夺良家妇女,殴伤无辜的乡民,绰号被称为“阎王”的恶霸的家里呢?

  他就先站在屋当中,向四下看了半天,见左边还有一间套间似的屋子,有一扇木门,敞开着,可见里面并没有甚么埋伏。韩铁芳就放心了,找了把向着屋门的椅子落了座。刀就竖在椅子腿的旁边,他先微微笑了笑,然后即向解七说:“戴庄主既作过武职,家中又这样豪富,他何必做那些事呢?”

  此时陪他进屋来的人除了解七和那花豹子,还有庄丁二名,他们手中的兵刃依然紧紧握着,眼睛都时时瞪着韩铁芳的动作,也都不说话。屋门虽然关着,可是窗棂上嵌有玻璃,从玻璃向外看去,就见院中站着许多的人,个个拿着刀枪棍棒,且听得宝青蛇在院中带着气嚷嚷着。

  判官解七是坐在韩铁芳的对面,他倒永远是很和蔼的样子,听了韩铁芳所问的话,他就表示出一点淡然的笑意,说:“所以冯家说他家的童养媳妇被这里抢来的事,我不相信!实在,我与我戴大哥相交已多年,他在汉中作总镇,那时我正在秦岭一带闯江湖,现在你老兄可以到那一带去打听,我解七的名字,管包还有许多人知道。后来,就因为戴大老爷与我成了莫逆之交,才遭了别的人疑忌把他参了,他丢掉了官儿可一点也不怪我,反请我来到这里帮助他治理田宅。十年来我跟他朝夕在一块,他的脾气我全都知道,要说他有点粗暴,遇着小不如意的事他就要发脾气,那倒是真的。因为子息艰难,他连纳了几房妾,也是事实。不过要说他硬抢来人家的妇女,那简直是恶意中伤,我想决没有这样的事,待会儿他回来,韩兄你见了他,你就晓得了。尤其近来,他时常捐钱修廊,拜佛念经,简直像菩萨一般,与洛阳的韩老善人差不多是一样的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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