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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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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鬓敲了几下门,室里没人应声,长缨问道:“太夫人每晚夜都闭门睡沉吧?”丫鬓回答道:“往夜奴婢等睡在外厢,听候太夫人呼唤的,只有昨夜太夫人才闭户独宿,奴婢今早起来已经敲过门了,谁料太夫人还未醒呢。”王雪莲惊道:“长缨哥,我有点惊恐,快弄开室门进去吧。” 长缨一掌把门棂震断,大家知匆入室一看,只见罗帐低重,他的娘还拥衾未起。王雪莲叫了两声婆婆,不见答应,不觉心头卜卜地跳动,掀帐一望,当堂惊叫一声。长缨知道有点不好,抢步上前,一眼望到他的娘瞪开双目,已经死在榻上,细看她的手握着一把匕首,还插在咽喉,血染锦衾,一摸她的心头,已是咽气多时了。长缨哇的一声哭出,抱着冰冷的尸骸,大叫“阿娘!”王雪莲也伤心落泪,一边劝着长缨道:“哥哥,婆婆已死,哭也哭不来了,还是细看她是否给人所害吧。” 这时家人闻声都走进来,两个服侍老太婆的丫鬓,伏在榻前,放声大哭。长缨抹了一把眼泪,从他娘的手里把匕首取下,顺手一牵被子,盖着他娘的脖子。室里光线暗淡,他叫下人燃着烛擎,在灯光下细看那张匕首,不觉大吃一惊。王雪莲着到他的神色张惶,忙上前一看,那匕首晶莹耀目,长仅八寸,把手处是山东红木制的。只见长缨反覆细看,才知木柄上刻上六结形图案纹,刀身还铸有小印不禁诧道:“你认得这匕首的来历吗?” 长缨忽地从靴筒里一抽,拔出一柄光影闪闪的匕首来,并在一起,竟和他握着的一般无异。王雪莲更是惊讶,问道:“哥哥,这两口短刃不是一样的么?”长缨点头道:“妹妹前次离开了金川宫,这件事我还不及告诉你知道,那时我在飞凤宫发现有人寄剑留书,就是这一张匕道,你看!这不是我家先代铸造的好剑吧?剑身的印记,刻的是云台剑友楼五字,如今阿娘突然自寻短见,握着的又是我家铸的匕首,真使我满腹疑团了。” 王雪莲接过两柄匕首一看,果然大小重量式样都是一般,忽地叫出一声道:“你瞧,刀锋上还有一些记号呢!”长缨循她指处看去,原来刀尖有几划横纹,细如蝇足,两柄刀刻的都不同,一柄刻上三划像个三字;另一柄的三划都是中断的,若不留意,很容易发觉不出,不觉道:“这几划横纹刻记定有一种意思的。”王雪莲审视一遍,点头道:“我记得了,那是八卦的卦象。”长缨给她一提,当堂醒悟,忙叫家人拿出易经,细细一对,才知一柄刻着的是卦里的“乾”象,也就是阳卦,另一柄刻的是“坤”象,也即是阴卦。王雪莲道:“原来这是一对阴阳剑,怪不得两柄都是一样,但不知你在金川宫发现的一柄,是谁人所有的?” 长缨含着眼泪道:“我在金川时,早就料到留下这匕道的人,和我们云台司马家有着关系的了,我爹在日,在剑友楼设炉铸剑,初时我还以为是我爹赠给朋友的东西,如今阿娘死后,在她手里发现同样的一柄短剑,这样看来,这一对阴阳剑可能另有来历,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我娘是不是自寻短见。”说了便呜咽流涕。王雪莲道:“哥哥不要哭坏了身体,婆婆误会我二人贪图富贵,忘记大仇,辱没了司马氏的家声,我们将来定有表白心迹的一日,那时婆婆的阴灵也就安慰了。” 长缨得娇妻暂时安慰,悲痛也就稍煞,当下拭去剑上血污,细细分别。这一对刻上乾坤卦象的阴阳匕首,当日在金川宫发现的,是一口阴剑,如今他的娘拿来自戕的,是一口阳剑。长缨把两柄短剑一合,骤沉一股吸摄之力,嚓的一响,两柄剑瞵已贴在一块儿,如磁吸铁一般,骤看似是天衣无缝,合而为一。二人深感奇诧,长缨捧剑跪在他娘遗体之前,暗暗祷道:“孩儿不孝,屉身事仇,原有不得已之苦衷,昔日勾践事吴,备尝凌辱,终复国仇,孩儿和媳妇欲图大事,致使娘亲误会孩儿贪图禄位,忘记父仇,惟望娘亲在天之灵,鉴孩儿衷心,饶恕罪愆。”说毕又大哭起来,众家人忙过来劝慰不表。 瞬已过了七天,长缨把娘亲安葬之后,夫妻在庄里守灵,每夜拿出阴阳短剑来,细细观看。长缨道:“我疑心司马家中,还有别个兄弟,所以阿娘生前,我会向她询及,可惜那天她只说得一半,便给下人进来打断了话头,到如今更是难得明白了。”王雪莲道:“我也是这么的想,那天为着安慰你,只叫你别时再问婆婆,如今想起,婆婆当日说到你出世时,只道出谁料是个,她究意要说什么?真是一个哑谜呢。”长缨沉思片刻,答道:“我思疑阿娘要说的话:就是谁料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子。我们云台司马族中,从来都重男轻女,因此阿娘或都叫人掉换过一个男孩子来,作是她所生的,也未可定呢。” 王雪莲听了苦笑道:“长缨哥,你是愈猜愈远了,照你所说,你思疑自己不是司马氏的血统,那么,你猜还有别个兄弟,便不对了。”长缨瞪了双目道:“妹妹是什么意思?”王雪莲低声道:“说来你便明白,你思疑金川皇宫里,躲着一个和你面貌一般无异的人,这个人或者是你的同胞兄弟。假如你想的对了,那么,你是个掉换来的外姓孩子,和那人怎会面貌相似呢?还有,就算婆婆当日生下的是个女孩子,到今天和你长的一般年纪了,但她始终是个女子,而金川宫里的人却是个男的,单这一点便不对了。”长缨恍然明白道:“这是我一时胡涂了,我怎会想到自己不是阿娘所生的。”王雪莲道:“不过事实还是个谜,你家里的一对阴阳剑,怎会一柄落在数千里外的金川皇宫?其中或者有一个秘密,你明日检视一下婆婆的遗物,看看什么可疑的东西吧。” 一宿无话,第二天长缨和王雪莲在他娘的室里,细细翻检一遍,都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后来打开一个箱子,内里收藏着几件新缝的女道士斜领袍,不觉十分奇怪。细询几个老妈子,都说是太夫人往日布施给庵堂道观的。王雪莲道:“既是婆婆拿来布施给方外人,怎么只有女道姑的道服,还且是十五六岁小道姑才穿得上的?”忽听长缨叫道:“这是什么?你来看!”王雪莲转身看时,长缨已经翻到箱底,那里藏着一个丝绣的书囊,面上绣着几朵白莲花,绣得很是精巧。王雪莲打开书囊,揣手入内,刹那儿掏出五六片黄纸出来,都有字写上。长缨忙抢过来一看,口里吟道:“峨嵋金顶莲台庵比丘尼庆云合十。” 王雪莲道:“这是出家人的拜贴,比丘尼就是尼姑啊!没甚稀罕。”大家再看下去,谁料每张黄纸写的都是一样,一数是七张。长缨道:“这可奇了,怎么张张都是这个尼姑,同时又是七张之多,我娘为什么要收藏起来?”王雪莲道:“婆婆定是对这尼姑好,因此这位庆云师傅收到她的布施,便回给一张贴子,作为亲身答谢便了。”长缨道:“我想不会的,这莲台庵是在峨嵋山上金顶,离这里有七八千里,平常人如何能够去得呢?” 王雪莲给他一说,不觉怔着,忽道:“这庆云尼姑,我忘了从前在那里听过她的名字,她就是峨嵋山的庆云仙子,年纪已是不小了,这几件道服,婆婆断不会布施给她的。”长缨也觉诧异,立刻问过家里上下人等,太夫人平日和什么方外人交游?老家人都说:这几十年来,从未见有方外人来过庄里,不过太夫人每两三年,便到泰山进香,一去便是一月半月才返回云台。长缨夫妻见问不到什么端倪。便把那七片黄纸收好,和一对阴阳剑放在绣囊里,从此心中又多一个不解之谜。 瞬已到三旬,乾隆知道长缨丧了慈亲,即日派了大员前来吊唁,追赠一品夫人荣衔,并谕长缨孝服未满,早日到任。这晚夫妻又商量一番。王雪莲道:“老头儿虽然有旨下来,命哥哥带孝赴任,可是未过四十九天,如何成行。”长缨道:“我们留在这里,徒然耽误了日子,我急着返回大金川访寻阿凤的下落,同时也怕岳钟琪作了川陕总督,赴任后藉口我未回返大金川,暂时奏请老头儿准他兼摄政事,那时岂不是大权旁落,给他先入为主?我想再难拖延了。” 王雪莲柳眉一皱,便道:“我也惦念着凤妹妹,不知她落在那里,急于回返金川去,同时我还有一个主意,想到峨嵋山一行,拜访这位庆云仙姑,不如明天让我先返京中,请旨代替哥哥到金川去,待过了七旬,你才入京偕同阿丹福晋起程前来吧。”长缨心里日夕挂念飞凤,如今见妻子答应赶回金川,不禁喜道:“妹妹若能早些前往,我也放心得下了,可是你要到峨嵋去,那庆云仙姑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妹妹定要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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