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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卢方被蹙得实在受不了了,连忙道:“十郎,你就快说出来吧,你走了后,阁老乍睹辞表,一时没想到深处,辞色之间,把对于老儿的不快之处也表露了一点,因此于老儿已经想到这件事是阁老在合谋主动,阁老所担的利害关系,恐怕比高晖还重一点呢。”

  李益笑道:“那也没关系,阁老,于老儿没有要你在那一天把辞呈递上去吧?”

  “那倒没有,不过明日他不去早朝,势必要替他把辞奏呈上的,否则圣上问起来,就变成我有意耽误了。”

  李益道:“那就压他个两天,先代他告两天病假。”

  “这如何使得,他可以否认,就变成老朽擅专了。”

  李益道:“不会的,小侄故意安排叫他装出步履不稳之状,由令公子扶持回府,这是众目所睹的事实,这是不能否认的。再说小侄还可以要他自己写了委代告假的字据……”

  “他肯写这字据吗?”

  李益微微一笑,走到书案前,濡墨握管,比照着于善谦的奏章,写了一张便条,拿给王阁老道:“阁老,这就是字据了,恐怕于老儿自己也无法否认不是他的亲笔。”

  王阁老与卢方看了一下他写的字条,皱着眉头道:“这倒是有几分神似,但欠缺精神,不如他的字有力。”

  李益道:“不错,但这是他抱病作书,理应如此才对,就算他要否认,阁老不妨将这张便条与这份奏章公诸群僚,让大家来辨认,谁都会认定这是他的亲笔的。”

  卢方道:“这倒是,今天他是装病而退的,以他所表现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写出这一份精神饱满,笔力遒劲的奏章来。十郎,你这一笔仿人笔迹的工夫的确有两下子!”

  李益再摊开于善谦以前写给他的书函道:“这是于老儿写给我的信,这上面的字迹跟我写的便条有九分神似,跟他的奏章相较,却只有六分精神。于老儿卖弄精神,书就的这份辞表,自以为得意之作,万没想到竟是他的败笔,所以这张便条阁老明日早朝尽可大胆地交班房签押,绝无问题。”

  王阁老道:“就算压上两天吧,那又如何呢?”

  李益道:“两天后,就得把辞表进呈了,不过不是这一份,而是另一份。”

  他从袖中又取出一份奏折,赫然又是一份辞呈,不过字迹显得软弱无力,而且内容也不同了,语多哀怨,用词晦涩,而且还有一两处小小的错误。

  王阁老道:“这倒像是他平日所写的字迹及语气。”

  李益将于善谦原书的奏折上故意弄上了几点污墨笑道:“阁老把这一份留作纪念吧,于老儿一生中既然没有写过一篇完全没有舛错的文章,这一份奏章也不该见之于世,阁老以为然否?”

  看见原表已经弄污了,吓得阁老脸色如土道:“这如何是好,万一于老儿找上门来……”

  李益道:“阁老可以规避不见。”

  “如果他坚称不是他自己所书,另外再写一份呢?比较之下,岂不是就拆穿了?”

  李益笑道:“不可能的,阁老想必听过王羲之兰亭雅集所修禊序的故事,那一篇序文书法之精美已夺造化之工,嗣后羲之曾刻意重书同样的锲序数帧,但是都不如在兰亭随意之作精神了,书法之道虽尚功力,但是灵感犹为重要,于老这一份奏章堪称杰作,但也只此一份而已,尤其在他连连受愚,神气败坏之际,绝不可能再有这种意兴遄飞之作了,而小侄所缮的辞表并无违背他原意之处,阁老留此原本为据,就是他告到圣上那儿去,也不见得能使阁老获多大的罪……”

  王阁老一叹道:“老朽也只好如此了。”

  李益笑道:“小侄另外还有一个安排……”

  卢方已汗透重衣道:“十郎,还有什么安排,你就快说吧,我们都快急死了!”

  李益道:“高晖已经夜访今日赴宴与他相知且跟于老儿交恶的朋友,明天临朝之前,散布另一项传言,说小侄拿了于老儿以前致小侄的手书,在私室密诘于老儿出尔反尔,居心所在?于老儿羞愧难当,恐怕无颜立朝,这些话不必让太多人知道,但一定会很巧妙地传进宫里去,等到阁老将他的辞呈递进去的时候,上谕立定,于老儿纵然想反复也没有办法了。”

  王阁老这才眉开眼笑地道:“这才是万全之策,双管齐下,老朽就担些责任,也无所谓了!”

  他望望卢方,两个人都深深地吁了口气,不过他们心中都有着一种难以言宣的压力。

  这种压力是来自李益的,他们有个相同的感觉,这年轻人太过于厉害,城府太深,计谋太工,本事也太大,真正要整起一个人来,可以把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王阁老叹了口气道:“十郎,于老儿这一辈子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得罪你,难怪去年你与霍王交恶,他被你控制得直咬牙……”

  李益也是在高兴头上,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对他所生的畏意,笑笑道:“此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小侄处世无害人之心,但是也不能容人欺凌,人有舌如剑,我有笔如刀,如若有人掣肘,就给小侄来应付好了。”

  这句话太狂,但是两个老人想到他所说士可杀而不可辱的那句话,用在这个地方并不恰当,而仔细地一推敲,对那个辱字,竟包含了很多的含意,而这个年轻人的确有这个能力──对任何人展开攻击的能力。

  于是王阁老只笑笑:“十郎,这件事后,大家都知你的厉害了,连最狠的于老儿都被你扳倒了,还有谁敢来惹你呢?”

  李益突然发现卢方与王阁老的反应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热烈,才知道自己的行事给他们心理威胁很大,忙道:“小婿这样对付于老儿,主要的还是为您,因为别人都是居朝多年,政务老练,不容易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的。您一直在外任,对京中持政之道还陌生,而于老儿性傲嫉宠,对您已有不满之意,很可能会找机会中伤您,至于他说小婿的那些话,倒是无关紧要。因为小婿在朝另有奥援,汾阳王郭老千岁与翼公秦邸,刻下在朝都有一言九鼎之力,他们要说句话,于老儿还是杯葛不了的。”

  王阁老也觉得自己过于失态,忙笑道:“是的,卢公获此佳婿,日后居朝方便不少,老朽也沾光多矣。”

  卢方这才开心了,两人相与哈哈大笑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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