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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贾仙儿笑道:“也不见得就是现成的,从现在开始,你要忙的事多呢,因为整个人都交给你了,一直等到我们纳采迎娶过来为止。”

  鲍十一娘笑道:“那我可是责任重大,这么一个天仙似的活宝贝,丢了我可赔不起!”

  贾仙儿笑道:“所以你必须多费点心,早日把吉期定好,也早点脱了你的担子。”

  另一边也正谈得高兴,黄衫客道:“郭家这两个小伙子倒真还不错,挨了打,受了训,居然能当场认错示歉,不愧为佳子弟。”

  李益笑道:“是的!我跟他们虽然仅有几面之识,却也认为他们不失其赤子之心,尚可一交,所以斗胆邀他们后天前来一聚,主要的也是借这个机会挤上他家的棚子里去看看赛会,因为这是很难得的一个机会。”

  贾飞道:“我们乡间也有赛会,跟长安又有什么不同?”

  李益笑道:“乡间赛会都是为了迎神祈福,多半由各乡里组社而成队,所赛的内容不过是彩舞,高跷等一些民俗杂技而已。长安市上就不同了,十五上元夜,各王公巨第竞以花灯为尚,各以重金聘巧匠精心为之,一个灯楼往往有小山大,火树银花,群丽夺目。此外,还有各府中的家将壮丁仆奴,组成舞龙队或取其一典,或以一掌故,更是别出心裁,美不胜收,此外尚有一些好门面的子弟,搭起了球子台,聘得一二熟手名姝圆情,备有礼采,随意行头,热闹处自是别处所不及!”

  听得大家都欣然动色,吴妙人道:“前几天就有几家宅第的公子来,请我在那一天为他们圆情,我根本不会那玩意儿,只好辞了,李公子,那究竟是什么呢?”

  李益笑道:“那是蹴鞠的游戏,在热闹处扎个采台,有时独力任之,有时也是合数家为之,那就更好玩了,各家都有一二名台主,由丽姝任之,东家准备了彩礼,无非是彩罗,银花,银牌等,与游者同乐,参与蹴鞠者把球踢过彩门去,就可以得到采红,而戏者则不拘多少,表示点谢意,就由圆情的收了,所以这上面又是个竞争,那家的台主出众,捧场的多,赢走的彩红多,不仅圆情的收入多,本主也觉得光采!”

  贾仙儿道:“这么说圆情的美人也得会踢两脚了?”

  李益道:“圆情者,就是抛球供戏者踢过彩门,不会踢的固然行,但就减色不少,精于此道者,就有得看了,蹴鞠的花式很多,如锁腰,单枪,对拐,肩垸,杂踢等等,如果把持的美人以一个曼妙的花式传过来,戏者也必须以同样的花式或是更巧妙的花式踢回去,否则就是踢过了彩门,也没什么光采,所以圆情的斤节是马虎不得的。”

  鲍十一娘叹道:“以前长安灯市真热闹非凡,各府第自己搭起了看楼,府中大小都盛妆在楼上看灯,实际上却是让人家看,那些女孩子一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尤其是圆情台上,更是各尽巧思以争胜,几个能手,被人不惜以千金敦聘来争门面,只是经安禄山一乱后,灯会也停了多年,现在恐怕是不如往昔了。”

  李益道:“今上为装点太平,在五凤楼前,特由宫中彩娥精制御灯,同时也谕命各大公宅第扎采灯与民同乐,即使是街上的百姓人家,也都将扎灯为庆,以期能追往昔盛况,所以今年的灯市,倒已大可以一观。”

  “十五元夜时,花市灯如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是后人对元夜灯市的描述,十五上元夜,不仅是万民腾欢的盛会,也是小女儿们偷情密约的良辰。

  寒月无花,要有也不过是寒梅水仙等一二品应时的素卉而已,但是今天的长安市上却早已处处锦簇,一片花海,芍药牡丹,月季茶花,百艳俱全。

  这是在前往观灯的途上。

  李益请客的日子订在最忙的一天,但郭家兄弟仍是在百忙中抽暇来了,可见他们意识之诚。

  因此李益为他们引见了一代奇侠──黄衫客、贾仙儿伉俪,也引见了叱咤运河上的豪雄贾飞,更说明了那天冲突时,是三个女子乔妆,故而未便实时订交。

  郭威与郭勇喜极而愧,郭威尤其不好意思,连连拱手致歉道:“原来是黄夫人与嫂夫人,那郭某前天的粗言莽语,实在太失礼了,该打!该打!”

  郭勇却朝霍小玉道:“嫂夫人,我们不但是世交,而且也还有几次见面之雅,你怎么训起我们来一点不留余地。”

  霍小玉一笑道:“小时候见到郭二哥是个温厚君子,没想到长大了竟成了长安市上的恶霸了,难道不该骂?”

  郭威道:“该骂!该骂!不过你骂得太凶了,简直跟爷爷训我们是一个口吻。”

  说得大家都笑了,介绍到吴妙人时,郭勇道:“妙娘不必介绍了,我们挨揍受骂都是因她而起,倒是真应该罚罚她,凭心而论,我们对她一直是非常尊敬,认为她是一朵风尘中的奇葩,正是因为如此,方玉娘来说她被两个小白脸迷住,我们怕她受了一些轻薄少年的骗……”

  李益笑道:“二位护花之心,很令人感动,不过今后已有护花人,毋劳二位费心了。”

  郭威忙问道:“是那一位?”

  李益道:“贾兄与妙娘,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已经在今天中午文定成礼,却把喜酒留到这时候再吃。就是专侯二位来作唯一的嘉宾。”

  郭氏兄弟都喜形于色,连忙向他们恭喜了。郭威道:“十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一声,也好让我们略略表示一番心意,这样子两手空空而来,太不成敬意了。”

  李益笑道:“奇人奇行,他们二位都不是庸俗中人,因此也没有按照俗礼成事,二位又何必俗套呢!何况今夜长安,处处火树银花,大张彩灯,等于是给他们贺喜了,锦上添花,似可不必。”

  鲍十一娘笑道:“对了,还是早点吃完了喜酒,出去看灯吧,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盛况了。”

  于是一片喜气中,大家匆匆地吃完了喜酒,因为多了一堆女眷,郭氏兄弟很细心,席前就家命将回去,将王府的座车驾了二辆来。

  席后出门,爷们都骑了马,堂客坐车,前面有王府家将执事开道,浩浩荡荡地前进。

  郭威朝黄衫客道:“黄兄一定不以小弟这等排场为然,其实敝兄弟出门从不用这一套,今天是第一次……”

  黄衫客笑笑道:“我们中间除了十郎之外,都是一介布衣,实在当受不起。”

  郭威道:“敝兄弟也不过承先人余荫,未有寸功于国,何尝担受得起,何况这些扈从原是朝廷为保护元老勋爵而设,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碰撞,出入闹市,万一有个冒失鬼冲撞,殊非国家敬贤之意,我们年纪轻轻,也用不着,不过今天却是权宜一用,诸位看这街上摩肩接踵都是人潮,若是慢慢地走,不知挨到几时,此其一,再者今天礼防较疏,自然有些不肖之辈,乘机大施轻薄。嫂夫人的脾气受不了这些,打起架来,又反而添麻烦了。”

  黄衫客也只有笑笑不说话了,他知道贾仙儿的脾气,当然是受不得那些的,真要有个把不开眼的家伙冒犯到她头上,岂仅是打架而已,拔出剑来杀人也是可能的。

  在街上行走时,还遇见了其他宅第的车马行列,但汾阳王的声势毕竟不同,功业彪炳,大家都避开让他们先走,尤其是遇到了霍王府的旄列时,霍小玉竟然举帘而探出了上半个身子。

  她的绝世美姿,又经过刻意修饰,按着盛妆的浣纱肩头,更显得艳光四射,引起了一片惊叹赞美之声。

  霍王府的旄列上坐着她两个出阁的姊姊,夫家虽然也是京官,到底功名不如娘家王爵尊荣,她们又都爱虚荣,所以才借了王府的节旄在市上亮亮相。汾阳王邸的那一面大“郭”字旌旗也是相当醒目的,不仅是为了郭老令公的不世勋业,而且郭家的侍从也不大出来,所以皇亲国戚,都避他们一下,小玉的两个姊姊在车上的车帘是搴起来的,满头珠翠,一身绮罗,本来倒也颇受人注目,可是扈从避道,再加上霍小玉一亮相,使她们黯然失色,心中已经不痛快,但汾阳王府的声势本就震人,倒还没什么话说,仔细一看,那夺去她们光采的丽人竟是霍小玉,心中的滋味就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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