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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侯爷新拜了西洋经略使,节略西洋和西南夷,其中有些秘密公务是要跟左侍郎秘密商讨的,所以才造府拜访,否则以侯爷之尊,还要去屈驾拜会他不成,想不到曾侍郎倒会摆架子,现在侯爷已经到林御史公馆去拜晤,请他具本弹劾了,曾侍郎到大人府上的时间是个很重要的证据,大人只要具实作证,就不会有问题的,打扰了,告辞!”

  两个人说了就走了。

  曾应龙从内间出来,却吓白了脸。

  陈大其苦笑道:“锦衣卫行事无孔不入,梅侯是跟郑三宝一起征西洋回来的,他们那个圈子咱们实在惹不起,小弟也无法为曾兄遮掩什么,为今之计,曾兄还是赶快到林玉堂府上去,找到梅侯,自承错失,道歉了事。”

  曾应龙道:“算起来我还是他长辈,要我去跟他道歉,这不是太丢脸了吗?”

  陈大其叹了口气道:“曾先生要是受不得这些小委屈,就只有等候参劾了,否则那些世爵公侯,联合起来跟你过不去,你的日子就很难过了,这种事皇帝也不便为你撑腰,朝廷正在拢络他们之际,曾兄实在不该去得罪他们的。”

  曾应龙没有办法,只有满怀委屈地一脚赶去。左都御史林玉堂是刚起来的,跟郑和很好,也是郑和的死党之一。

  郑和要整谁的时候,他手下的密探自会搜齐证据,交给林御史,具本参奏,十有十中,因为郑和搜的证据十分齐全,使人无法脱逃的,因此也造就了林御史铁面之名,他的奏本提到谁,谁就遭殃。

  到达林公馆的时候,汝南侯的车驾仪从还在门口等着,曾应龙头皮又是一麻,明知这一进去,霉是倒定了,一场闲气也是受定了,但是也庆幸来得及时,如果等明天早朝后,林玉堂的状子在朝房挂了号,撤都撤不回来了。

  满怀希望地递上了名帖,里面倒是没有挡驾,而且连声催请,曾应龙到了客厅中,但见梅玉身着侯爵服,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间,林玉堂在一侧相陪。

  按照廷律,他的官阶比林玉堂还低,既是这种正式的场合,他只有依礼晋见了。先向梅玉请了安,又向林玉堂见了礼。

  梅玉冷冷地道:“曾侍郎来得正好,本爵出任新职,要用几个人,本来是造府先作商量的,哪知侍郎公不在,本爵只有先到林御史这儿来报备了。现在大致已有了结果,名单在林御史这儿,侍郎公跟林大人商量一下好了,本爵事忙,要先走一步……”

  他说走就走,站起来淡淡点个头,就这么走了。

  林玉堂恭送如仪,曾应龙少不得也只有陪着站起送,梅玉也不客气让他们一直送到大门口,才吩咐仪仗起行,扬长而去。

  林玉堂和曾应龙一直弯腰相送,等他走远了,才直起腰来,曾应龙的脸都气得雪白。

  林玉堂看见曾应龙的脸色,知道他心中的感受,笑了一笑道:“曾大人,这倒怪不得梅侯爷摆架子的,他初次投帖造府,是依子侄之礼前去的,可是曾大人志行清高,不讲世谊,他只好动用公事了。”

  曾应龙道:“公事该上衙门去谈。”

  林玉堂道:“话说得不错,但汝南侯在京未设行寓,他那个部门刚成立,也没有办事处,故而暂借舍间一个院子治公,正要将大人召来……”

  曾应龙愤然道:“彼此不相隶属,这个召字欠妥。”

  林玉堂冷笑道:“他是上宪,他以侯爵兼西洋都护使,职叙一品,若以公事相商,只有一个召字。”

  曾应龙愤然道:“他的官再大,管不到我兵部来。”

  “原来是管不到,可是他要征召的那些人,都在曾大人治下。所以恰好与大人有关。”

  “什么?他要从兵部征召人员过去。”

  “是的,都护西洋,半文半武,从兵部调人最方便。”

  “那要跟吏部去行文,与下官无关。”

  林玉堂笑道:“梅侯爷这次征调的人员,都是一些书吏案首等类文员,大部分是兵部自行聘任的,而且这都是大人治下的业务,所以非找大人不可。”

  他说着递过一张纸条,道:“名单在此,请过目。”

  曾应龙一看,不禁凉了半截,名单是有一批名字,也的确是由兵部聘雇令文吏阁而录用的。

  这些人办文书档案工作,那也不算什么机密性,调出去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其中又有不足为外人道及之处,那是每一个主官于例可以吃几个空缺,而且有一些则是主官的人情,弄几个亲戚在衙门中生领一份干薪,这些人除了关俸的时间外,平素是不上衙门的。

  所以这一个部门,通常只有一半不到的人在真正处理公事,那是由曾应龙主管的,他可以装迷糊,自然也没有人彻查。

  但是梅玉却偏偏要调用这批人,而且名单上所列的人,九成是与他身上有关,不是他身上吃的空缺,就是他的亲戚……

  六部首长,若非一清如水,多少是有点虚头的,在本部自行聘雇的文员上吃几个空缺,也是例行公事,每一部都有的,不过那只是暗中心照不宣而已,要是认真办起来,那还是犯法由。

  曾应龙一看名单,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的,而且名单上是由林玉堂提出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玉堂不怀好意地笑笑道:“侍郎公,侯爷要这些人一两天内到舍间都护府报到,你回去通知一声。”

  名单上的人一半是空的,一半是虽有其人却连大字不识得几个的,这要如何报到才好呢!

  曾应龙将心一硬道:“这些人是兵部聘雇,任用之权在本部,本部可以拒绝调用的。”

  林玉堂冷笑道:“曾大人,你还是接受的好,名单是由征西特使郑和郑内相提供的,他开口要的人,谁也不敢打个回票,下官只是受郑内相指示经手而已,但一旦变成了下官的公事,牵连就大了。”

  这是明摆着威胁了,曾应龙再笨也明白了,长叹一声道:“下官明天就上表乞辞,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调人的事,下官不管了,请向右侍郎陈大人接洽吧!”

  他惶惶然地回到家里,当夜就递了辞呈,理由是体弱多病,不胜所任……

  这份辞表递得很不甘心,因为他的身体还很好,才五十多岁,正值壮年,最少还可以干个十年的。

  可是永乐帝居然批准了他的辞表,只不过给了点面子,派个太监赏了两枝高丽进贡的老山人参给他补一补,慰问他生平为国宣劳。

  这很明显的是被梅玉整下去的,而永乐帝的表现,更是捧梅玉的场。

  这件事在朝房中引起很大的震荡,有几位阁老的衔书房中也谈及这件事,他们虽不敢直接批评永乐帝蔑视重臣,却也旁敲侧击地说曾应龙在兵部已经十年,又没有重大缺失,而且还年富力强,应该是个人才……

  永乐帝却微微而笑道:“孤用人的原则是先器识,而后才是才干,曾员在兵部十年,虽无大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已经算不得是个人才了。”

  那位大老还不服气:“他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永乐帝愠然道:“兵部左侍郎上辅尚书,下领群僚,主理全国军政,责任何等重大,岂是尽点苦劳就可以交代的,而且孤说过了,孤用人以器识第一,器者,胸怀度量也,识者,见事识人之明也。曾应龙于此二者都欠缺,何以当此重任。”

  这意思很明显,真正对曾应龙不满意的是永乐帝自己,否则梅玉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整不掉他的。

  永乐帝笑笑又道:“现在满朝文武,都是朕的患难之交,朕是个最重感情的人,当朕未显之时,帮助朕的人朕不会忘记,朕也是个最重义气的人,像梅玉他始终没有表示对联臣服过,现在接受了继承汝南侯,也是万分的不得已,但肤却对他十分尊敬,肤最看不起的就是墙头之草,风随势倒,这曾应龙就是其中之一

  皇帝的意思总算明白了,他老早就是燕王了,既富且贵,所谓未显之时,是指他还没当皇帝之前,那时已有很多人跟他来往,暗助他成事,这些人在他登基之后,都得到了重用,表示他是个不忘恩的人。

  有些人是建文帝时的旧臣,永乐帝初登大宝,政事未熟,还用得着这些人,所以仍予留用,现在已经过了四年,他所提拔的新人也可以接替了,是该请那些人卷铺盖的时候了。皇帝作了表示,大家自然也明白了,先后两个月内上表乞辞的人有几十个之多。

  除了一两个皇帝特旨慰留外,其余一律照准,朝廷上换了一大批新面孔。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最好的写照。

  ▼第十八章 行宫遇险

  梅玉在整倒了曾应龙之后,跟姚秀姑私下谈话,还感到略有歉意:“我只是想给曾老儿一点教训,却没有想到会害他丢了官。”

  姚秀姑也道:“侯爷也是的,不相投机就少来往好了,何必一定要去找他的麻烦呢?”

  “因为这老头儿最可恨,他本来只是一个兵部闲员,以诗酒的关系而攀上了我家的关系。更得我爹的照应,让他在兵部一帆风顺,爬到左侍郎的地位,我爹关在狱中时,别的老友都不避嫌疑去探望过了,就是他避不见面。”

  “他不去探望是他的本分,那怪不得他。”

  “可是这家伙平索道貌岸然,把什么气节品德挂在口上,我最讨厌这种伪君子。”

  “算了,你已经把他整倒了。”

  “看起来是我,其实真正整倒他的是林玉堂,也可以说是郑和。马大江告诉我,要教训一下曾老儿,不妨去拜访一下林玉堂,结果林玉堂一口答应,当天就逼得曾老儿上了辞呈,看来他的确神通广大。”

  姚秀姑一叹道:“真正神通广大的是永乐皇帝,如果不是他有了指示,林玉堂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侍郎吃几个书吏的缺,这根本是一种变相的贴补,京师各大部堂都是如此,没有人会去翻这个案子的。”

  “吃空缺的案子没人翻,但是曾应龙吃得太狠了,除了他本分的空缺外,还有七个亲戚的事,而节赏时又比别人少,我听了也忍不住想整他一下。”

  “算了,反正整也整了,最近,建文旧臣都纷纷上辞呈获准,这分明是永乐帝有意在整肃旧臣,只是借着侯爷的手做个引子。”

  “是的,我也知道了,所以颇为后悔,皇帝又尽是在忙,没空召见,大哥的信也送不上去,否则我早想离开了。”

  “侯爷,你真要干这个西洋都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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