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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因为皇后的身边,连许多的诰命的一品夫人都不够资格挨个位子,更何况是有皇帝同席呢!

  她邀请之后,又朝皇帝笑笑道:“陛下恕罪,臣妾未曾请准,就邀请客人坐下来了!”

  皇帝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这是私下的宴会。我们是闯席的恶客,可不能再摆出宫里的架子来惹人讨厌了,何况御妻之请,实出于孤家之望而未便造次。”

  皇后笑道:“臣妾早就知道陛下不会反对的。”

  全帐又轰然大笑起来。

  司马伦道:“娘娘这等做太偏心了,如此一位绝代佳人,应该让臣下们都有机会亲近亲近,娘娘留在身边,却只有陛下一个人欣赏了。”

  这自然也是开玩笑的话。

  因为皇后先起的头,所以赵王也跟进,引起了几位王爷齐声抗议。

  皇后笑道:“不得了!我可引起众怒了,各位王爷齐声在讨伐臣妾,陛下怎么不开口帮忙呢?”

  皇帝道:“朕也惹不起各位王爷。”

  皇后笑笑道:“那就没办法了!陛下,臣妾可是尽了心了,势不由人,陛下也不能怪臣妾不尽力了。绿珠,我想留你多谈谈的,可是我却争不过这几位王爷,只好把你给让出去了!”

  司马伦原是开开玩笑,而且也显示了一下自己的特殊地位,所以才说了那番话。

  那知皇后也代理着开玩笑,竟是别的所指,每句话都带着别的意思。

  皇后是贾家的人,而王氏一族,在朝中属于要津重臣者颇众,大权在握,如丞相王浑、大将军王浚等等,另一位皇妃,也是王家人。

  王、贾两家,都是开国的元勋国戚。

  而司马伦等人,则是皇族的势力代表,两个集团的势力相等,司马伦原本因为与皇后的家族处得不太愉快,所以才借皇后生日的机会送上一份礼,以示交好。

  皇后虽然接受了,但是双方的介蒂多少总有一点,形成面和心不和,这使得皇帝也颇为为难。

  他不便偏袒那一方,只有充当和事佬。

  刚才两人才较上了劲儿。

  皇后认了退步,却又故意把皇帝扯了进来,形成是她为了皇帝争绿珠,因争不过而放手,造成赵王已势侵皇帝的印象。

  司马伦怔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这碴儿。

  皇后的贾家,与皇妃的王家,两家国戚都掌握朝廷的权柄,都对以赵王司马伦为首的几位跋扈的藩王,深怀戒心,司马伦不是不知道,所以他暗中积极扩张皇族的势力,准备排除这两家的权柄,但时机未至,他不能不暂且忍耐。

  皇后说出这种话,挑明了是在试探他的反应了。

  ▼第六章

  若是司马伦接受下来,就是真的想给皇帝一点颜色看看,争上一番了,他或有此心,现在还没有到时间。

  若是他退而不争,对他的威望则是一重打击,刚才出头来争,就成了虎头蛇尾。毫无意义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领导地位将受影响,他出头争时,那些亲王都表示了支持,多少也是一番表明立场之意,自己若一退就完了。

  正在他十分为难时,绿珠开口了。

  这个小女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作为他们权利斗争的象征与争执点,娇媚一笑道:“陛下跟王爷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有争执呢?而且根本也用不着争,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呀!”

  巧妙的一句话,解了司马伦的困境,使他如释重负地道:“绿珠,你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可争的?再说,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跟皇帝争!”

  赵王说了这话,皇帝若不再作表示,就是有意偏袒皇族了。

  因此他笑笑道:“王爷,御妻。你们争来争会都是空的,绿珠是石尚书的宝贝,他既不得出让,也不会送给你们那一边的,倒是我们打扰半天,该走了。”

  接待皇帝这种贵宾,自然无须客套。

  他说要走:你也不能多留他一会儿。

  倒是他临走前借石崇自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向两个人宣示,帝权是我的。不会给谁你们也争不去。

  皇后固然明白这是适可而止的时候;赵主司马伦则无意作这种口舌的争执,反正他的态度也表示过了,彼此是一家人,只有互相帮助的份,不必叫别人占了便宜去。更暗示那些皇族亲王,王室一家,要大力支持他。

  皇帝与皇后走了,石崇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喜欢权势,好争面子,而今天却风光十足,但是这种贵宾,倒是不欢迎常来。

  尤其是宴会开始不久,皇帝就请他过来。倒是赐了他一个座儿,频频垂询,所问的内容全都是关于筵席上的。

  例如这是一道什么菜啦?如何烹调啦?那是什么摆设啦?价值如何啦?他自然不能不回答。

  便每报一次价值,皇后必咋舌叹道:“尚书真是豪华!这些宝贝,哀家别说是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一连几次,石崇都只有哦着。

  最后他忍不住回了一句:“娘娘可能是很久未曾归宁了,否则必将见识到许多希罕的东西。刻下帝都之间,最大的一家就是王家,而国丈第则是贾氏之长,天下之最,均齐集于此。”

  这等于是顶撞回去了,皇后自然很下不了台。

  她的原意是想在皇帝面前,揭示一下石崇的奢华已逾于帝王,但没想到自己的母族也是同样的浮华。

  皇后自然感到很没趣,连皇帝也讪然不是滋味。

  但这场没趣是皇后已引来了,不能怪石崇无礼,于皇帝在私心之内,还感到很痛快。

  他在深宫之内也感到贾氏一族的无形潜在压力,因为他们的势力太大了,大到已能左右朝廷的决策推行。贾氏再与王氏结合,压力更为强大了。

  朝廷上重要的职务,贾氏一族着落不多占去了一半,王氏一族也极为可观。

  皇帝在日感孤立之余,只有闷声不响。尽量地加重外姓的权力以为制衡,石崇就是其中的一个。

  至于王浑,他虽也是王氏一族,但却不是他们的近支系族,更不是靠家族的力量而起来的。

  所以,他在长安,是反王氏势力领导者,也是反贾氏势力的领导者。

  王浑的强大,是得力于石崇的支持与扳倒了王恺。

  王恺的身居相位,自然是王氏一族的族长,但是他自大好利又自私,再加上软弱与无甚魄力,连王家的子弟们都不大支持他。

  所以他在找石崇的麻烦时,司马子明乘机联络了王浑,整掉了王恺,使王浑登居的相位。

  皇帝提拔王浑,一则是因为王浑手中有实力,而且颇为可观。

  再则也是因为他姓王,虽非直系,到底也是支族,他起来可以减低缓和王氏家族的反对,也增加了王氏与贾氏联合磨擦,王贾氏不致走得那么近。

  皇帝的措施很正确,只是没有想到一件事——这件事表面上看来是全无影响,骨子里却对朝廷的权力斗争影响至巨——那就是司马子明之死。

  石崇为了要得到绿珠,司马子明的权力日渐膨胀,怕自己会被司马子明取代而先下手为强,而且阴谋杀了司马子明。

  如此一来,王浑与石崇的连结,因为少了一个最后的策划人与执行者,变得软弱而无力了。

  皇帝的原意是想王浑能打击一下王氏家族的。

  那知王浑一上台,还表现得颇为气势,等到石崇一回朝,反而没什么魄力了。

  皇帝不明究里,心中未免失望,因此,才把自己的这些叔伯兄弟找了来,也是争权争得最热切的人。

  帝室如果靠自己人来支持,那是饮鸩止渴,十分危险的事。

  便是当夷族势力日张时,他不得已,多少也得作个准备,当权力分散时,皇帝知道只有多几个掌权的人,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因为握权的人,绝不肯轻易放手,也不肯屈居人下,当这些人互不相让时,皇帝才能控制他们。

  今天,他一直在听皇后批评石崇奢侈、浮华、浪费,知道皇后犯了小心眼,看不过有人压倒了她的娘家。

  所以只微笑不语,心中却希望石崇能反击一下的。

  果然,石崇反击了,而且是很有力的一击。

  皇后神色显得很不自然,皇帝脸上虽也摆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中却实在得意至极。

  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御妻,长安数望族,无能胜过你们贾家的,你却一个劲儿的夸说人家的好,那又是何苦来呢?知道你家状况的,不会道你谦虚,反而说你小心眼儿,看不得人家有钱,不知道你家底子的,则徒见你家寒酸。我们今天是来做客的,客人当然有客人的本份了,而且,你身为国母,尤不可失仪才是。”

  这是当面训斥了,自然使皇后狠下不了台,顿时窘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她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在她受窘之余,落井下石,再加上这一句话。

  在这种情形下,她当然不能来个拂袖而退的,不管她母族的势力多大,帝室的尊严总是要维持的。

  她如当众失仪,她娘家的人也无法支持她。

  因此只有低下了头。

  皇帝笑笑又道:“御妻,这不是朕不支持你,朕既为万民之尊。处事说话都要公平,是非尤当分明。卿家也是一样,有很多次,卿家当着巨子们也常批评朕的不是,朕还不是虚心接受了?身为人主,当有接受批评的雅量。”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的目的——出一出平日受压制的气。

  在宫中,皇帝常召集重要大臣商讨国事,这虽非朝廷大殿之上,属于私下的商榷,但却非常具有权威性。凡属全国性的重要政策,差不多全是这种会议上协商好了,再在大殿上明令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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