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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伙儿也就有一口瓦锅,捞着里面的炖驴肉下酒。

  这些人都是标准的北地典型,一个个都粗壮高大,孔武有力,他们也都带着兵刃,黄铜刀把映着炉火发亮。

  腰间别着粗而黑的铁链子,那是九节鞭。

  也有人胸前斜插一排薄薄的飞刀,柄上拖着鲜红的红绸刀衣。

  每个人的眼睛中都瞪着自己的面前,静静地喝着酒,没人开口说话。而且他们的酒也喝得很慢。

  显然,他们的目的不在喝酒,也不在驱寒,因为有人敞开了胸膛,使胸前黑色的毫毛与老羊皮袍边缘露出的羊毛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表示他们并不怕冷。

  他们只是在等候着、磨时间。

  等着一个人,或是一件待做的事情。

  店中只有一个人在招呼着,是个年轾的小媳妇儿,模样梃标致,高高的胸脯,细腰身,乌黑的头发盘了个大髻,那表示她已嫁了人,而鬓边却又带了朵白绒花,那表示她死了丈夫,是新寡文君的身份。

  白净净的皮肤;黑溜溜的眼睛,圆圆的脸蛋。

  且不说轮廓有多好看了,就凭那些条件,也足够撩人的了。

  可是她处在一大堆男人中间,却十分的自然、平静,而那些汉子们居然也都是乖乖的,不敢妄动。

  虽然,他们有几个的眼光在溜向她时,都带着一种兽性的欲望,尤其是望向那圆圆的臀部以及高耸的乳峰时,都拚命地在咽口水,证明他们绝不是吃素的居士,但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约束着他们,使他们不敢表现出来。

  本来,酒店中的女店家在习惯上是可以接受一点有限度的调笑的,因为上这儿来的客人是来喝酒的,而这种乡下的大酒缸的客户们,也根少是衣冠楚楚的斯文中人。

  粗豪的客人在喝足了酒之后,不能期望他们太守礼的,规规矩矩的妇道人家,就不该来干这个。

  而此刻,这店中的酒客们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样子,他们的兽性已写在脸上。

  只不过,他们是人,毕竟不是野兽。

  人与野兽的差别,就是理性。

  所谓理性并不是道德的规范,有些人绝不把道德看在眼中或是放在心中过,他们所谓的理性,只是因为他们懂得恐惧,所以他们才会受约束。

  野兽也懂得恐惧,但最大的恐惧只是死亡而已。而死亡的恐惧往往会被其他一些原始的冲激力所压倒。

  但人却知道至少有上千种的恐惧甚于死亡,所以他们才会克制自己的人欲,而受着某种的拘束。

  这群汉子们此刻显然就是在受着这种约束。

  究竟是什么力量约束着他们呢!

  门帘忽然掀开了,无声无息,毫无预兆地突然掀开了。

  使得每个人都为之一动!

  只是一个轻微的波动,不是震惊,这些汉子们的神经已经像是钢铁般的,不会轻易的受惊了。

  他们只是抬头或转头看了一下门口,发现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那个人后,又恢复了原状。

  门口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年纪还很轻,他虽然也有着胡子,只是短短的半寸来长而已,而且还很细,所以他的年龄,最多是二十五六。

  穿着很平常的青布衣裤,身上披了件用粗麻编成的外氅,那是北方最普通用来挡风沙的外套。

  当然,有钱的人是不穿这类粗服的。

  这个青年就像北方一些普通的庄稼人差不多,只不过他的腰间插着一柄剑而已。

  一口很普通的长剑,剑鞘早已掉了,只用两片竹子夹起剑身,然后用布条扎紧了,插在腰带上。

  这说明剑是开了锋的,剑把是黑的,但是颇为光滑,说明它是经常被握在手中的,也说明了这青年是个江湖人,一个落拓的江湖人、比起这屋中的汉子们都要潦倒得多,因为青年人的衣服上打了几个补钉,而那些大汉们,却个个都是穿着整齐,质地很好的衣服。

  年轻人像是要找人,所以手搴着门帘,却没有进来,只是抬眼向四下望着。

  但是他却把户外的寒意带了进来,也带来了一股轻微的寒风。

  风,不是直接吹进来的,门外有一道土墙像屏风似的挡住了呼啸的寒风,只是冷热空气的对流,造成了轻微的波动,可是已经把他外氅上的灰沙带进了店里,落在几个人的酒上,像酒上了一撮胡椒粉。

  大酒缸的规矩是客人自己进来找位子坐下,要喝酒自己掏钱买,用什么菜,也是自己瞧着点。

  不舍得化菜钱的,店家也有免费水盐豆供应。

  所以那女店家并没开口招呼他。

  倒是喝酒的客人开口了:“朋友!你要是准备进来就爽快点,别撩着帘子站在门口拿灰来呛人。”

  说着,拿起面前的酒碗泼进了火炉中,立刻涌起了一蓬熊熊的烈火,那是酒精在燃烧,证明酒很烈。

  他也不是摆阔烧着好玩,只是为了酒上有了灰砂,不能喝了,所以才倒掉重换一碗。

  糟塌了人家一碗酒,只换了这么一顿小小的排斥,那是非常客气的了。

  在北方,为了这点事,打架冲突、口角而闹出人命,也不算是新鲜事!

  那个青年倒是很听话,连忙放下了门帘,走到了店里。

  青年脱下了斗笠和那件风尘仆仆的外氅,又抖了一阵灰沙;飘落在另外几个人的酒碗里,甚至于还有一些飘落进了正在煮着驴肉的瓦锅里。

  有两个人已经忍不住了,手按在腰间的刀把上,可是却为第一个开口的汉子用眼色把他止住了。

  那汉子虽然止住了同伴的发作,却也对那青年有着明显的不满。

  他抬高了声音说道:“朋友,你在进来之前没有看见右手边有一间小屋子,墙上钉了两排钉子的么?”

  “看见了,那儿还挂着很多的风衣跟斗笠。”

  “那就是给人挂外衣的,免得把灰尘带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有人在那儿看管,怕被人顺手给带走了,所以我才把它带了进来?”

  店堂中立即起了一阵哄笑?

  因为他们听见了一句很好笑的笑话,那汉子也忍不住笑了,笑容中充满着不屑:“朋友,你也看见了那儿挂了不少披风跟帽子吧?”

  “是啊!看到了,那儿挂了十几件黑色的披风,里面是雪白的羔羊毛!”

  “那都是我们的,黑缎面子全张的小羊皮里子。”

  “真阔气,恐怕要四、五两银子一件吧?”

  “哼。四、五两银子只能买巴掌大的一块;每件足价是八十两银子,那是真正的羔羊皮里子。”

  “是吗?我不知道价钱,因为我没穿过羔羊皮袄,甚至于连老羊皮都穿不起,我只有一件老棉袄!”

  他抓抓身上的青衣棉袄,那里面虽有棉絮,也不过是几两重,因为他那件衣服看起来很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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