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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杜青一面后悔自己孟浪,一面拼命想把残缺的字补起来,可是很困难,万分无奈中,他只有先从明里的八句字谜上求解,这倒不难,他的文学根底很好,略略思索就得到答案。

  那几句七言律诗指示如何取得剑笈,华闻笛一定知道谢耐冬将家藏的剑诀偷看过了,也知道那些剑谱可以制服韩莫愁,更知道王非侠的死是伪装的,所以第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是叫他到扬州来;第二三句“直入冥府探九幽,觅取黄泉路上客。”则分明是说王非侠没有死,要找到他;第四句“敢把单剑夸风流,没多大意思,是叫他利用风流的手腕谋取;第五句“攀月摘星翻云雨”把谢家三姊妹的名字都嵌了过去,同时也叫他取得三个女孩子的芳心,一箭三雕,所以第六句才说是“天上仙姝人间求”;第七句“乘龙跃登燕归日”有些费解,但仔细想想,乘龙是招做女婿的意思,燕归是下嫁之意,而且运曲人化,王非侠姓王,寒云是他的女儿,但也姓谢,古诗上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句,意思是他做了王谢两家的女婿,得三女并嫁之日,王非侠一定会将剑式相授;最后一句“五湖四海属温柔”则是说得到那剑式之后,五湖四海,一剑独尊,然而这地位必须由温柔乡中取得!

  谢寒月已经是他的妻子,谢寒星对他有意,谢寒云更是喜欢他,假如他真这个意思,倒也并不困难,可是他对谢寒月情有独钟,对谢寒星只是爱屋及乌,谢寒云在他心中更只是个小妹妹!

  他到扬州来是为了求取剑式,这与华闻笛的意思不谋而合,可是华闻笛指示的手段,实在叫他生气,所以一气之下,才把素绢给撕了,放在火上烧。

  直到素绢上又出现字迹,他才知道另外还有安排,因为第一个方法只限于他,而华闻笛说过,如果这布包无法交到他手中,就由那转交之人承受,换言之就是将由韩萍萍取得,而韩萍萍总不会能由娶谢家姊妹而得到剑式。

  因此那剑式一定是有的,而且就藏在后面八句诗中,现在只有从已有的字句中示推敲了。

  华闻笛以血魂剑成名,而血魂剑式又以狠毒见长,那他遗留的剑式一定较血魂剑更凶毒,所以最后一句才说是“剑出天下愁”,为此华闻笛才希望他用第一个方法去求得王非侠的剑式为上策,最好是不必动用到他遗留下来的凶招。

  想到这里,他对华闻笛的用心又谅解了一点,至少那出发点是善良的,但是要解答第二首隐藏诗之谜,又应该从上一首诗中去推敲!

  如果要动用到第二首暗诗,必是第一个并娶三女的计划未能实施,或是不愿实施,华闻笛对他了解颇深,也应该想得到他未必会同意那个办法。由此往下推想,把那第一句诗中所缺的字补上,可能是“春风不得意”,或者是“春风不如意”,用以说明不谐。

  他写下了第一句,又开始想第二句,那只缺一个字,在应字之下,很可能是一个“向”字,“应向阆苑谋”,这说明了谋取的地方,阆苑又是什么地方呢?阆苑是花园的意思,可又是那一个花园呢?”

  思索良久,他只得暂时放下,继续推究下去,第三句少了一个字,这倒好猜,华闻笛已经死了,那一句必是“言我骑鹤去。”骑字也可能是跨字,但意思差不多,这是说到阆苑找一个人,说华闻笛已死,然后接下去第四句,坤字让面必是一个干字,“始……乾坤求,这空缺的一个字,很可能是一个“将”字,“始将乾坤求”这样才解得通,不过问题又来了,乾坤是什么呢?

  乾坤者,天地也,这乾坤二字很可能是剑式的名称,也可能代表一个别的东西,只得先暂时搁下;

  第五句少了两个字,但前两字是沽取,那是打酒的意思,最后一个字是“红”,一定是酒的名称。江南最有名的酒是女儿红,第五句姑且算是“沽取女儿红”。第六句最难捉摸,点滴下面可能是莫入喉,也可是尽入喉,一个是不喝,一个是喝光,这无法决定,要看那时的情形再说;

  第七八句是完整的,他试着将八句诗连起来:

  春风不得意,应向阆菀谋。
  言我跨鹤去,始将乾坤求。
  沽取女儿红,点滴……喉。
  自可见分晓,剑出天下愁。

  大致上可以解得通了,而且也没有更好的填补方法了,除了酒名可能有变更,以及第六句是否要喝光尚待斟酌外,全诗可能就是这个样子了。问题在有些字句含意不明,“阆苑”指何处?乾坤又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关键,必须要弄清楚。

  想了半天,他总算将乾坤两个字想了出来,因为下句是沽酒,又有喝、不喝的意思,乾坤必非剑式之名,而是指载录剑式之处,所谓剑笈,只是一些图式说明文字,那只能写下来,或是刻在什么东西上!

  再由字面上看,不管是写也好,刻也好,必定与酒有关,而且是指一种叫什么红的酒。

  那乾坤,必是盛酒之物,“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乾坤二字,必是指酒壶而言,也许是一个盛酒的葫芦,而且葫芦的可能性较大,因为葫芦是道家的法宝,老子炼丹的葫芦据说可以装载天地,与乾坤并寿!

  他想通了,要到阆苑去找一个人,此人必是华闻笛的故交,告诉他华闻笛的死讯,然后向他索取一个装酒的葫芦装满一种叫什么红的酒,或者是喝完它,或者是一滴不饮,然后自见分晓,就得到了那“一剑出鞘,天下皆愁”的神奇剑法!

  推敲到这儿,他相信已经差不多了,就只差阆苑两个字未解,那只有慢慢再摸索吧!

  将诗句牢记在心,又将剩余的素绢点在火上烧成灰烟,抹去桌上的字迹,天色已经大亮了!谢家姊妹在里间低声谈话,可能已经起来半天了。他连忙问道:“寒云、寒星,你们起身了吗?”

  谢寒云笑着出来道:“早就起身了,因为你在外面做诗,我们不敢打扰,杜大哥,你兴趣真高,又是七言,又是五言……”

  杜青想起那八句七言律诗如果给她们听见了,的确很糟糕,急得脸都红了,连忙问道:“你们都听见了?”

  谢寒星笑道:“没听全,因为你念得很含糊,我们怕打断你的诗兴,不敢出来,现在能够把大作给我们瞧瞧吗?”

  杜青连忙道:“我烧掉了!”

  谢寒星见地上一堆残灰,惋惜地说:“好好的诗,费了一夜的心思才吟成,干嘛烧了呢?一定是怕我们偷学了你的佳句!”

  谢寒云道:“是啊,我听见一两句,说什么“单剑夸风流”,那一定是豪情万丈,更兼绮妮的绝佳好句……”杜青脸更红了,呐呐地道:“没……没有什么,那都是胡说八道的!”

  谢寒星道:“诗本来就是胡说的多,李白有白发三千丈之句,更是荒唐,谁有那么长的头发呢?杜大哥,你脸红什么呀!”

  杜青尴尬地笑道:“因为是胡说人道,我怕你们听见了笑话……”

  谢寒云道:“我们根本没听清楚,有什么可笑的呢?恐怕是你做贼心虚,心里有鬼,所以才急得脸红了!”

  杜青急急问道:“寒云,你究竟听见了多少?”

  谢寒云道:“就听见了一句,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是在想大姊,偷偷地做诗寄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杜青见她缠到这个方向上去,心中放松了,讪然地笑了,却不再辩白了。谢寒云道:“我相信大姊今天一定会赶来了,我们也不敢听你的相思情话了,等她来后念给她听吧!”

  谢寒星见杜青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就笑着说:“小妹,别胡闹了!”

  谢寒云道:“不是胡闹,我两天没见大姊,很想念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杜大哥当然更想了吧!”

  谢寒星拉着她道:“天亮很久了,叫人送水来,我们洗了,吃过早点,就该出去了,看看昨夜他们商量了什么对策!”

  杜青忙道:“是啊,我的肚子饿了很久了!”

  谢寒云立刻出去叫人送进洗脸水,并吩咐快点送早点来。三个人洗过脸,正在吃面的时候刘宗进来了。由于谢寒云正在用面,他不敢惊动,垂手站立在一旁。

  谢寒云放下筷子问道:“刘大哥,什么事?”

  刘宗垂手道:“等小姐用过早点,属下再禀报吧!”

  谢寒云道:“你说好了,事情一定很急,否则你也不会赶着来了,你这样子,我反而吃不下去,到底是什么事?”

  刘宗道:“凌晨五更左右,在金陵韩家做客的人都乘船到了扬州,连韩莫愁也来了,此刻正在游廿四桥陈迹……”

  谢寒云一愕道:“他也来了,我们得准备一下!”

  刘宗脸色微变道:“属下听说他们并非前来致唁,而是来玩的,今天是他妻子的生日,他们在迎月楼定下了酒席准备祝寿呢!”

  谢寒云脸色微变道:“岂有此理,他敢如此欺负人!”

  杜青却忽地一拍桌子叫道:“是了,一点都不错,迎月楼!”

  三人都为之一怔,瞧着他,杜青忙问道:“听说迎月楼有一幅对联,提的是“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还是宋代赵孟俯的真迹,对吗?”

  刘宗道:“不错!迎月楼是扬州城最大的一所酒楼,开设几百年了,这一对联一直在那儿,杜公子怎么问起这个了呢?”

  杜青顿了一顿又问:“那酒楼的主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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