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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褚玉釧向那面貌慈藹的老人望去,因為他恰好向這邊瞧看,唇邊泛起笑容,甚是可親。她伸手拉住井溫,道:「這位老丈又是什麼人呢?」

  井溫道:「我不知道,你何以忽然問起?」

  褚玉釧認真地道:「我聽說有一位很出名的人,姓袁名負,外號九指翁,形貌正如此老。」

  井溫怔一下,道:「這名字我聽過,但卻不知道他的外貌特徵,讓我看看他是不是只有九隻指頭?」

  褚玉釧忙道:「他一向用左手,為的是避免人家見到他右手只餘四指的特徵,你記住這一點。」

  井溫點點頭,卻不出去,過了一會,但見那白髮老人探囊取物,用的果然是左手,但單憑這一點,還不能認定他是用左手的人。井溫心生一計,大聲道:「老丈,你頭髮上是什麼物事?」

  白髮老人訝異地伸手一摸,道:「沒有什麼呀!」

  井溫道:「是在下眼花了,若然到了老丈這等年紀之時,不知要鬧出多少笑話啦!」他回轉頭向褚玉釧低聲道:「這些人想是打算殺死我,所以你不要害怕,但須躲在洞內,必要時抬出馮天保的名頭,便可保無恙了。我得出去瞧瞧他們有什麼打算?」

  褚玉釧道:「你已確知那位老人家就是袁負了麼?」

  井溫道:「決不會錯,他應聲出手摸頭髮時,用的是左手,可見得他向來用慣了左手。」

  褚玉釧道:「假如他們想殺死你,何不把你堵在洞內?若在外面動手,你逃脫的機會當然大得多了。」

  井溫一怔,道:「這話有理,我一時倒沒有考慮到。或者是時機未至,所以他們暫不動手。但無論如何,他們決不會衝著你而來的,對不對?黑龍寨行兇多年,結仇無算,這些賬誰也算不清,反正一定是找我無疑。」

  褚玉釧想了一下,道:「這話倒是不錯,他們怎會找上我呢?不過假使他們有意誘你出去,外面必有極厲害的埋伏,所以你不如在洞內靜觀其變的好。」

  井溫道:「這也行,我且喝破那個老匹夫的真面目,看他們有何反應?」當下等褚玉釧退入洞內之後,才朗聲一笑,道:「尊駕可是九指翁袁負麼?何故藏頭縮尾,故作神祕?」

  那白髮老人立刻轉眼望著他,目光森厲,冷冷道:「好眼力,足下是誰?」

  井溫沉吟一下,迅快忖道:「他竟然不知我是誰,難道並非衝著我來的?」當然這個想法太無稽了,教任何人也難以置信,當下仰天冷笑了一陣,道:「在下外號是護花使者,只不知袁老兄以及一些名家高手,緊緊跟躡著在下,有何用意?」

  九指翁袁負冷笑一聲,道:「好狂妄的小子,竟以為老夫等人是找你的?雖然你剛才退入洞中的一下身法,頗見功力,但還不放在老夫眼中。還有就是你居然敢與老夫稱兄道弟,哼、哼!即使是你師父在此,恐怕也得尊稱老夫一聲前輩呢!」

  井溫微微一哂,沒有開腔。他曉得對方見他只有三四旬年紀,是以把他當作後輩,

  這原是不必爭論之事,在武林之中,即使輩份很低,但只要武功高強,一樣受人尊敬,倚老賣老之舉,適見無聊而已。

  他最驚訝的是對方居然並非衝著自己來的,那麼敢莫是專程加害褚玉釧?如若這樣,則今日這一場架更是非打不可,甚至比之衝著自己來更為凶險。他徐徐道:「那麼恕在下誤會了,只不知負老打算對付什麼人呢?」

  袁負聽他改口稱自己為「負老」,顏色稍霽。但口氣仍然冰冰冷冷,毫無商量餘地說道:「老夫有意帶褚姑娘去一處地方。」

  井溫平生從沒有如此忍氣吞聲過,他為了褚玉釧眼下的安全著想,又為了她將來打算,其勢不能得罪他們。當下道:「負老乃是武林名家,褚姑娘卻是閥閱門第,與江湖全無瓜葛,何以負老找到她頭上?本來以負老的聲名,褚姑娘又是馮天保前輩的親戚,隨您走一趟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在下既然陪她出來,自應確知內情,始能放心,也有一個交代,負老您說是也不是?」

  九指翁袁負沉吟一下,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無論你怎樣說,此事都與你無干。老夫勸你還是趁早走開的好,免得自討苦吃。」

  井溫一聽而知對方老練異常,決計問不出什麼頭緒,況且自己提起馮天保名頭之時,彷彿見到他嘴角微現冷笑。可見得他不但不把馮天保放在心上,甚至可能與馮天保有關。這樣說來,他今日已難善罷干休。假如挺身架樑,能將這一檔子事移到自己身上,也不負褚玉釧的青眼相加。

  心意一決,當即放出驕狂之態,仰天傲笑數聲。他原是狂傲橫行之人,這等態度,正是他擅長習見的舉止。

  九指翁袁負氣得直瞪眼睛,白鬚亂飄。井溫誚聲喝道:「好一個不知進退的糟老頭,敢情以為大爺怕你,有本事先收拾了大爺,再談別的。」

  他鼻孔中嗤了一聲,又道:「拳腳兵刃,任憑挑選,糟老頭兒,你說吧,可別怯場啊!」這幾句話比潑婦罵街還要刻薄惡毒得多。

  袁負只氣得哇哇大叫,招手道:「小子,來,老夫以一雙肉掌,讓你使用兵刃,今日非宰了你這小子不可。」

  井溫哼一聲,亮出長劍,這時三條人影縱上山坡,但見這三人有兩個是勁裝疾服的大漢,帶著長刀。另一個卻是個衣飾華美,神態傲岸,宛如達官貴人的老者,手中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井溫可就不知不覺地退了四五步,護住洞口,耳中忽聽褚玉釧道:「那一個老的就是紫金環戈遠了。」

  井溫大感驚詫,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為了紫金環戈遠,非是等閒人物。另一方面亦因褚玉釧居然識得這些久未出世的高手,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他這刻可無暇詢問褚玉釧怎會識得這些人,抖丹田仰天大笑數聲,笑聲中含蘊著極強勁的內力,頓時使得袁、戈二人刮目相看。

  井溫笑聲一收,便厲聲道:「袁老兒,你的算盤打錯啦,敢情你一再以言語相激,竟是想我暴怒出手,因而你得以把我纏住,由別人去對付褚姑娘。嘿、嘿!假如你們不知我是什麼人的話,憑你與戈遠這等身份,焉會如此小題大做,一直追蹤到此處還不說,尚且施展詭計方肯下手?」

  他又發出一陣嘿嘿冷笑,接著道:「這一猜準沒有錯,看來你們對我丹青客井溫還是不敢太於大意呢!」

  他一開口又叫出戈遠的姓名,這一著極為厲害。戈遠一抖包袱,亮出他那對仗以成名的紫金環,沉聲道:「想不到袁兄與我隱遁多年,江湖上仍然有人認得。袁兄,這廝真有點眼力,不可掉以輕心。」

  九指翁袁負哂道:「雖然眼力甚高,無奈今日人孤勢單,諒他沒有什麼作為。不過……」他沉吟一下,才道:「不過咱們此來目標並不在他,若然他肯乖乖交出那個女孩子,這場干戈就可以避免了。」

  井溫陰森森地站在那兒,既不移動,亦不開口。

  戈遠雙環自行一碰,發出嗆啷啷一陣脆響,道:「今日定難善罷干休,咱們還是動手吧!」

  他們一同舉步,向井溫迫去。

  褚玉釧突然在井溫背後出現,高聲問道:「我要請問一聲,你們兩位為何找上了我?打算怎麼樣?」

  袁、戈二人俱是閱歷經驗都十分豐富的老江湖,一聽此言,便發覺有可乘之機。假如她願意跟他們走,則井溫沒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這一來可以省去這場拚鬥,老實說,他們成名已久,即使殺死了井溫,也不會增添聲名,而井溫功力精深,非是易與之輩,這等兇殺拚命之事,自是能免則免。

  袁負首先說道:「你是個女孩兒家,不懂武功,我們決不會傷害你。這次找你,只不過要你去做個證人,以便了卻一宗重大公案而已。」

  戈遠接口道:「袁兄這話千真萬確,褚姑娘無妨相信,跟我們走一趟。」

  褚玉釧道:「什麼公案?我也有證人的資格?」

  袁負道:「內情可不便向姑娘洩露,怎麼樣?跟我們走可好?」

  井溫努力尋思,但這件突如其來之事,全無半點線索,所以毫無辦法推測內情。

  不過以他豐富的江湖經驗,卻感覺出對方實在不懷好意。

  褚玉釧道:「你們可不可以退遠一些,讓我和井先生商量一下?」

  袁、戈二人都同意了,退到坡下,彼此都瞧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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