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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朱宗潛虎目一睜,威光四射,竟也挺劍迎上一步,冷冷道:「黑龍頭,你報上名來,咱們決一死戰。」

  這時雙方相距只有六七尺遠,黑龍頭的釘錘呼一聲向敵劍砸去,厲聲喝道:「哪有這許多囉嗦的?看錘!」

  他的化血釘錘未到,已有一股沉雄凌厲之極的力道壓向劍上。使人立刻感到如若被他的釘錘砸中了長劍,那是非脫手墜地不可,即使能不脫手,也將失去機先,落在被動捱打的劣勢之中。

  朱宗潛亦無例外生出這等感覺,但他智慧過人,機靈無比。在這剎那之間,已察破敵人這一招的真正用意是什麼,當下右肩微沉,似是要旋身避開他這一擊。

  那知劍光大盛,疾向上挑,「叮」的一聲,長劍已挑中釘錘。劍錘一觸之際,果然不出所料,那釘錘砸下之勢全然不似感覺中那股威猛。

  但見他長劍宛若靈蛇般急顫數下,已把釘錘黏向外門。接著劍化「春雷乍展」之式,當胸刺入。

  這一劍變化奇奧,功力十足。但最使人感到意外的還是他用這又輕又薄的長劍居然挑開了沉重的釘錘,反而搶制了機先,掌握住主攻之勢。

  原來朱宗潛當時乃是窺破了敵人這一錘,其實是虛張聲勢,迫使敵人閃避。而事實上他錘上的力道並沒有貫足,所以能得迅快變化招數,一錘接一錘的追擊。這麼一來,他可就完全制佔得主攻之勢了。

  高手相拚,所爭取的便是這主客之勢。哪一方佔奪了主攻之勢,即可發揮全身藝業,先來一輪猛攻。試想若然兩人本是旗鼓相當的敵手,一旦分出主客之勢,攻守之勢,不用說就可斷定被動的一方危險百出。這等情況之下,稍有差池,登時身敗名裂,血濺當場。所以自古以來,不論是兩軍對壘,抑或是兩個人面對面交鋒,第一須講究的便是如何搶制機先,爭奪主攻之勢。

  朱宗潛仗著絕世天資,窺破敵人用心,果然搶制了主攻之勢。但見他劍光如潮,洶湧出擊,沒有絲毫予敵人喘息的機會。那黑龍頭的釘錘,這時使出一路細膩綿密的招數,嚴密封拆。口中卻不斷地暴哼出聲,只因這種形勢變化,大大出他意料之外,吃上了平生未嘗有過的苦頭。是以已激起了他天生凶厲之性,只等機會爆發。正如急激上升的河水,被河堤擋住,力量蘊蓄莫能宣洩,只須有那麼一處堤岸決裂,登時橫掃千里。

  但朱宗潛不但功力深厚,劍法奇奧。尤其使對方感到無可奈何的,他智謀過人,機變之極。

  他一點也不著急於結束這一場生死拚鬥,是以往往放過了可以攻入敵人錘圈中的機會。而事實這些機會俱是那黑龍頭極力安排的陷阱,朱宗潛居然不曾上當。

  黑龍頭看看實在無法誘他入彀,可就當真有點沉不住氣了。要知他安排這等反敗為勝的陷阱之時,須得冒上生命之險,也煞費苦心。而對方一再不肯上當,自信最堅強之人也將忍受不了。

  他大吼一聲,手中化血釘錘施展出強攻硬打的拚命招數,但見他人似瘋虎,錘如毒龍,霎時間已扳回劣勢。

  朱宗潛突然躍出圈外,道:「等一等,我有話說。」他雖然不是高呼大喝,但卻是以丹田之力把話迫出,字字強勁清晰地傳入對方耳中,蘊含得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氣派,使人不得不聽。

  黑龍頭果然凝身不動,但他隨意那麼一站,都顯得極是暴戾兇殘。在朱宗潛印象之中,只有那兩個傷亡在他手底下的胖人屠嵇桀,拘魂陰曹屈羅他們可與這黑龍頭比擬。

  朱宗潛沉聲道:「我容或贏不了你,但你到此挑釁卻仍屬不智之舉。」

  黑龍頭見他不是胡謅,迅快四望一眼,暴聲長笑道:「你埋伏下什麼高手,不妨說出來聽聽。」此人一下子就猜出對方指出自己不智的緣故,不失為凶狡之士。

  朱宗潛道:「有什麼人助我這一節暫且不提,最重要的一件事卻是你不是黑龍頭。」

  這話一出,對方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震,道:「何以見得老子不是黑龍頭?」

  朱宗潛冷冷一哂,道:「第一點,我見識過他師弟的武功,與你的家數全然不同。第二點,黑龍頭乃是深沉冷靜之士,智謀出眾,所以能夠保持多年神秘,以你開口一句老子,閉口一句老子,焉能當得上這等神秘人物?」

  對方沉默了一會,才道:「那麼你可猜得出老子是誰?」

  朱宗潛道:「可以,但咱們先講好,假使我猜不中,尊駕儘管請便,在下決不召集人手留難。如若猜對了,咱們的賬等我把眼前之事辦完始行清算,你怎麼說?」

  「好,一言為定,你猜我是誰?」

  朱宗潛道:「以尊駕這等身手氣概,除非是銅面凶神佟長白,再無別人。」

  那高大黑衣人伸手取下面上黑巾,露出一張古銅色的闊面,但見他長得眉粗眼大,殺氣騰騰,但面上卻沒有絲毫表情,果然像一銅雕的凶神面孔。

  他道:「你猜得不錯,老子正是佟長白。」他恢復了本來口音,有如梟鳴,甚是刺耳難聽。

  朱宗潛冷冷道:「咱們未曾算賬以前,鹿死誰手,尚未可料,你該當對我客氣一點。」

  佟長白像鷹隼一般兇惡地注視他好一會,想是發現這個氣度不凡的年輕高手性格堅毅異常,決難屈服。當下道:「行,咱以後一定客氣些。」

  屋內突然傳出清脆玉石相擊之聲,朱宗潛略一凝神而聽,隨即作個請那銅面凶神佟長白稍候的手勢,自家飛身而起。

  他放眼一瞥,但見一條黑影向西北方一晃而逝。朱宗潛只覺對方身形之快,難以測度,心想縱然全力追去,最多只能瞧上一兩眼敵人的背影,決計無法追上,於是止步不動。

  驀地數響尖銳哨聲傳來,朱宗潛面色一變,迅快撲去,宛如大鳥橫空,霎時已到側院。

  但見院中已點燃兩支火炬,影綽綽約有三四個人,火炬照耀之下,地上躺著三四個勁裝大漢。

  朱宗潛飄落院中,沉聲道:「他們怎麼樣?」

  一個壯漢答道:「剛才玉磬一響,我們立刻戒備應戰,那知這個敵人動作奇快,才一掠過,已擊倒三名弟兄。」

  朱宗潛道:「留下一位舉火照明,其餘諸位即速巡查本宅,瞧瞧別處可曾發生事故,尚須嚴防敵人去而復返。」

  那四名壯漢應聲去了三個,只剩下一人高舉火炬。朱宗潛察看之下,發現這三名手下,都是胸口中掌,此刻七竅流血,死狀甚慘。

  正在檢查之際,一個人大步奔到,正是總管全宅警戒的李通天。他道:「在下已分別問過他們,得知敵人乃是高瘦個子,黑巾蒙面。」

  說話之時,雪女也到了現場。她道:「剛才跟你交手的那個傢伙還在原處等你,他是誰呀?」

  原來雪女退入屋內之後,便依朱宗潛所囑,潛心運功,施展出「心視神聽」之術,嚴密監視那個潛匿暗處的敵人,因此朱宗潛與佟長白的對話她反而沒聽見。

  朱宗潛道:「他就是三凶兩惡中的銅面凶神佟長白,我除了在性格上察破他不是黑龍頭之外,還從武功上窺出一點線索。但這末後的一點卻沒有告訴他,免得黑龍頭聽去。」

  李通天瞿然道:「如若是他,須得小心應付才好。」

  朱宗潛點點頭,蹲下去伸手在三具死屍頭髮中摸索之後,站起身嚴肅地道:「那廝果然是黑龍頭,他煉的『摧心裂骨手』,比屈羅高明得多了。」

  李通天連忙也伸手去摸,發現三個屍身的頭骨的裂縫都是一模一樣,不禁大為震凜,道:「他在一照面間連殺三人,個個死狀如一,這等毒功已經煉到精純之境,只不知他為何忽然闖關遠颺?」

  朱宗潛道:「他恐怕我說動佟長白聯手對付他,接著龍門隊高手雲集,便難有生還之望,此人果然機警無比,料敵如神,三凶兩惡中恐怕要數他最難鬥。」

  ▼第十六章 師恩難報

  李通天吩咐手下收拾現場,便與朱宗潛、雪女二人一同向佟長白等候的跨院走出。李通天一邊走一邊說道:「咱們費了無窮心血氣力才組成的衛隊,已損失了三人,現下只剩下十八人,要不要馬上補充?還有就是那黑龍頭如何能避過本府衛隊崗哨的耳目,毫無聲息地潛入本府之內?」

  朱宗潛道:「人手不要補充了,免得再有傷亡的話,難以善後,關於黑龍頭如何能無聲無息地侵入本府一節,我已猜出一個大概,現在擔心的是那銅面凶神佟長白會不會是黑龍頭約來的幫手?」

  雪女插口道:「慢著,第一點你還沒說出黑龍頭如何潛侵本府之法。第二點,你說過黑龍頭乃是生怕你說動了佟長白對付他,他才急急遁走的。」

  朱宗潛道:「不錯,我說過那樣的話,但往深一層想,焉知黑龍頭不是故意使我不疑,俾便讓佟長白有可乘之機?說到黑龍頭所以能毫不驚動本府耳目而侵入一節,我猜他一定是白天之時已經潛入本府,匿伏在隱秘之處,等到這刻才出來,因此本府衛隊佈置的崗哨雖是嚴密無比,也沒法子察覺。」

  要知朱宗潛他們在這些日子以來,業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網羅了二十一位武林名手,個個武功不弱,更兼精幹機警異常。再加上他們放哨的位置都經過無數次推敲,只要他們不是打瞌睡的話,即使是一隻飛鳥投入府中,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在這廿一人之中,除了十六名是暗哨之外,還有五名組隊巡邏,那黑龍頭所殺的三人便是巡邏隊好手。正因朱、李他們盡皆深信崗哨嚴密無比,是以朱宗潛這一猜十分合理,事實上白天訪客甚多,龍蛇混雜,那黑龍頭隨便化裝一下,極易混入。

  雪女問道:「你打算怎樣對付銅面凶神佟長白?」

  朱宗潛道:「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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