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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朱宗潛道:「晚輩前兩日殺死一個惡人,乃是黑龍寨位列第三的著名魔頭。晚輩很疑心他就是老前輩門下第二位高足,記起了以前計多端說過你老的食糧是由他二師兄送來的,生怕因而使前輩挨餓,特來請問一聲。那惡人姓屈名羅……」

  康神農感激地道:「你對老夫太好啦!但我的不肖弟子中沒有姓屈名羅之人。」

  朱宗潛道:「或者他已改了姓名,因為世間仍有人曉得你老聲名,也知道你老有過兩個門人,僅不知還有第三個門徒,所以他們改姓換名乃是意料中之事。」

  康神農道:「這話很對,他長得怎生模樣?不過即使是相貌亦有法子改變。」

  說時,從椅子旁摸出兩個木雕的瓶子,道:「這兩個瓶子之內,便是一種奇效的易容妙藥,用時簡單無比,只須倒出少許在掌心,往臉上一抹,霎時面目全非。想恢復之時同樣容易,僅須灑少許解藥在掌心,一抹臉就回復原狀。你在江湖上定必用得著此物,送給你好了。」

  朱宗潛大喜取過,道謝之後,便形容出屈羅的相貌,康神農眼神中光芒閃動,問道:「他可有什麼特別武功?」

  朱宗潛說道:「他的一付鋼屐已經很奇怪,但最厲害的還是一種名為『摧心裂骨手』的功夫,據他說這是他師兄傳授與他的。」

  康神農哼一聲,道:「不錯,果然是我第二個惡徒,想不到死在你手中。」

  朱宗潛道:「晚輩這次承蒙一些前輩高人瞧得起,邀入龍門隊中,表面上要對付虐害武林的『狼人』,事實上那『黑龍寨』亦是對象之一。但黑龍寨的領袖黑龍頭神祕莫測,與那狼人一般天下無人得知,故此晚輩大膽請問前輩一聲,屈羅的大師兄姓甚名誰?擅長什麼武功?免得他已混在我們龍門隊中而大家還全然不知。」

  康神農道:「告訴你也不妨,此人姓沈名千機。但以屈羅為例,他也定必改了姓名。至於他的武功那很難說,早年則擅使長刀。但既然他已練通了那本『七煞祕笈』,或者會改使奇門兵刃。」

  朱宗潛把那龍門隊十大高手逐個想了一遍,使奇門兵刃的只有杜七姨、符直和歸奉節三人。

  杜七姨是個女性,當然不會是康神農的大弟子沈千機。

  其餘符直使的是弧形劍,乃是江南六大名家之一。

  歸奉節外號巫山雲,使尺八玉簫,這兩個人卻大有嫌疑。

  康神農又道:「不過他相貌雖可改變,身材卻總是如舊,他長得高頎身材,舉動特別輕捷迅快。」

  朱宗潛大吃一驚,道:「那一定是他了!」

  康神農頷首道:「不錯,你描述那個救走屈羅之人時,我就相信是他了,不過仍須等你說出『摧心裂骨手』這門功夫,才敢斷定。現在屈羅的生死尚未可卜,沈千機的醫藥之道已經相當高明,尤其在一些疑難奇症的雜症上更具專長,所以他說不定可以救活屈羅。」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提到『狼人』一詞,那是什麼物事?莫非是有人在月圓之夕化為豺狼一般的人嗎?」

  朱宗潛訝道:「前輩如何得知?不錯,傳說正是如此。」當下把「狼人」的種種傳說說出,最後甚且把大家疑惑「狼人」就是冷面劍客卓蒙的話也一古腦說了。

  康神農緩緩道:「這件事老夫倒是曉得,既然天下無人得知,那麼你可能就是天下間第一個曉得這個秘密的人了。」

  朱宗潛萬萬想不到一個被囚在森林中幾達三十年的老人,居然曉得這個武林大祕密,而事實上,當他被囚之時,「狼人」還未在世上出現。因此他既感到不可思議,而又興奮萬分。

  康神農緩緩道:「老夫已被惡徒弄到此地大約有七八年之久,以後,沈千機第一次跑來瞧我,帶來極豐富精美的酒食,那時候老夫的『毒蟻陣』還未開始蓄養,所以一點也沒奈他何。這一次會晤中,沈千機淨說好話,加上酒意,使我幾乎不恨他了。當時他就詢問到一種奇怪的藥方。此後一連三日都在討論這個藥方,他天天辦備美酒佳餚。」

  說到此處,這個雙足已殘的老人禁不住連吞幾口唾沫,接著說道:「這個藥方你想必猜到了,就是一種使人變為野獸的毒藥。由於其中用上一百副狼心熬製,所以狼性特強,每當月圓之夕,這個服藥之人全身長出狼毛,眼珠變綠,爪甲尖長,對月長嗥,又嗜殺飲血,完全失去人性。若然此方完全成功,則這個人定必是在月圓前後一連三個晚上失去人性。但大白天卻還是好好的,其餘的日子更是與常人無異。」

  朱宗潛叫一聲「老天」,插口問道:「然則此藥服下之後,是否終身不解?抑或過一段時間會自行消散?」

  康神農沉吟道:「藥力減輕要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這個人意志特強,對自己化為狼人而做出種種殘暴之事十分痛心,這才能勉強抑制得住。不過若是往後碰上大悲大怒之事,仍然會突然發作一兩次。」

  朱宗潛道:「這實在太可怕了,前輩連沈千機用此藥加害什麼人也曉得嗎?」

  康神農尋思片刻,好像在回想幾十年前的舊事,最後才道:「大概就是冷面劍客卓蒙了。」

  朱宗潛大感興奮,道:「前輩能不能略略賜告,何以認為就是這位大劍客被害的理由?」

  康神農道:「當然可以啦!我被逆徒陷害以後,大約過五、六年時光,屈羅送糧食來之時,告訴我道:『大師兄要殺死你老人家!』老夫心想這是遲早之事,不值得驚怪,便不理他。屈羅半晌之後才憤慨地道:『你老常常自詡武功方面能與藥物之道媲美,但大師兄卻三次敗在冷面劍客卓蒙的同一劍招之下。』他這話可就引起我的注意,細細一問情由,這才知道那沈千機在江湖上已闖下聲名,但最近碰上了冷面劍客卓蒙,一年之內三度交鋒,都是敗在同樣的一招之下。故此沈千機決意要來殺死我,略洩心中之憤。」

  朱宗潛感到不妙,插口道:「難道前輩竟因此而幫助沈千機,晚輩是指武功方面。」

  康神農長嘆一聲,道:「不錯,那屈羅想必受過沈千機的指點,措詞異常巧妙,使我感到沈千機的敗北實在不啻是我的恥辱,當下便將密藏多年的『七煞祕笈』給了沈千機,自此之後,便杳無消息。直到沈千機快要親來見我討論藥方之前,屈羅又來送糧食,我問起冷面劍客卓蒙這回事,屈羅言道:『大師兄已跟卓蒙交上朋友啦,但當然是假裝的,他是等機會除去卓蒙。』我大感奇怪,問道:『莫非他的武功還贏不得卓蒙嗎?』屈羅詭祕地笑一笑,道:『武功方面不一定贏不得他,但如動手拚鬥,天下皆知,所以須得使點別的手段。』

  我甚感迷惑,再三追問。屈羅想是認為我無法洩露秘密,才洩了一句口風,道:『那卓蒙的老婆長得很美。』這一句話已經可以解釋了,不過當時我還沒有注意,現在把這一切湊攏起來,方知沈千機是用那千古無雙的毒藥加害卓蒙,使他愧疚於心,拋家出走,這一來沈千機便有機可乘,可用種種手段騙得那卓夫人的芳心。」

  朱宗潛聽得滿腔忿恨,怒髮衝冠,沉聲道:「這沈千機當真是天下間第一惡毒之人,晚輩誓要手刃此賊,方能消得心頭之恨。」

  他腦海中出現了師父那張冷漠的臉膛,多少次他在那荒寂空山之中,對月長嘯,當此之時,他的面上那種痛苦之情,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他至今尚不知道他師父的姓名出身,但卻深知他師父在那冷漠的面龐之後,有一顆俠義正直之心,亦蘊含無限慈愛。幾個月以前,他突然失去蹤跡,因此朱宗潛才會離開那荒寂的山居。

  現在他迅快地回想一下出山以後的經過,最初是在亂山之中誤服「紫府禁果」,以致滯留山區兩個月,每日為寒熱侵襲,直到碰上了林盼秋,引出計多端,再引出銀衣幫,然後便是黑龍寨諸凶追殺自己,卻因此自己能參加龍門隊,忝列為武林一流高手之中……他的思路很快就落在一個驚心動魄的猜測上,那便是他那位精通劍術的隱名師父,正是冷面劍客卓蒙!

  朱宗潛自個兒震動一下,但覺這一猜測極是可怕。萬一那位教導自己武功以及其他許多學問的孤獨老人,果然就是「狼人」的話,他如何是好?在私情而言,他乃是自己的恩師,昔年自己年方十五,便因遭罹大難,逃離京師,在亂山之中倦渴欲斃之時,幸得恩師救治,六年來授以上乘武功以及精妙劍術,算起來當真是恩重如山,焉能與別人一同聯手對付他老人家?

  但老恩師如若是「狼人」的話,則為了正義公道,他可不能袖手旁觀。況且龍門隊如若遭逢上了老恩師,他身為隊員之一,焉能逃避得掉?

  想到此處,他已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面色忽青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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