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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此念一生,不由得聯想到這個出手之人,必是個兇惡殘酷之輩,登時激起俠義之心,熱血沸騰,恨不得這個兇手立即出現,好讓他替這許多被害之人報復。自然他不會胡亂攻殺對方,總須弄明白對方是善是惡,才能出手。因為有些俠義之士在被迫之下,也不得不大施屠殺的手段,正如自己也是這等情形,碰上了黑龍寨那些兇手們,便不得不大開殺戒一般。

  他俠義之心一起,那陣可怕之感,完全消失無蹤。當下舉步踏入這座禪院之內,驀然間頭頂「呱」的一聲,淒厲刺耳。朱宗潛此刻正是熱血填膺而極欲痛懲兇手,倘若仍是當初得見這座人骨塔之時,那般心存畏怖之念的話,憑這一聲淒厲怪叫,就可以駭破了他的膽子。然而這刻他卻冷靜如常,抬頭一望,但見一頭烏鴉迅快地掠過頭頂,落在對面屋頂。它滑過空氣之時,可以瞧出軀體比常鴉巨大得多。

  朱宗潛皺一皺眉頭,心想此鴉如此巨大,是必有異,說不定有人豢養的,若然猜得不錯,則它的主人也快要出現了。

  此念一生,計上心頭,立即裝出受驚過度的樣子,舉手按在胸口,腳下蹬蹬蹬連退好多步,直到背脊靠貼牆壁才停住。這時那頭巨鴉已經被簷瓦隔阻,互相瞧不見。朱宗潛定睛向空中望去,果然又是「呱」的怪叫一聲,那頭巨鴉掠過院子,落向對面的屋頂。它的動作極像是在監視朱宗潛一般,這更使朱宗潛增加信心,認為推測不錯。

  人鴉對望了好一會,數丈外的廊上傳來「獨」的一聲,似是極堅實沉重的木頭撞擊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響,緊接著又是「獨」的一聲,然後第三聲第四聲繼續的響,竟是向這禪院移來。這情形卻似是一個怪物,正緩緩的沿著長廊走來,說它是怪物之故,便是因為人類走路時,決計不會發出這種聲音。

  對面屋頂上的巨鴉,又淒厲的呱然一啼,朱宗潛目不轉睛地向通往長廊的破門望去,靜靜的等候著。

  這陣驚心動魄的「獨獨」聲越行越近,終於在廊門出現了一個人的形像。但見此人身披黑袍,身材中等,滿頭黃髮宛如枯草,亂糟糟一團長在頭頂,全不梳理,與他那質料極佳而又乾淨的黑袍,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黃髮黑袍的人長相甚是凶暴,兩道黃眉又濃又密,壓在眼睛上面,獅鼻闊嘴,發散出滿面戾氣。

  朱宗潛一瞧來者不是鬼而是人,雖是長相暴戾可怕,卻已大為放心。

  目光往下一溜,敢情這個黃髮凶漢,腳下蹬一雙厚達半尺的木屐,不過這雙木屐是上大下尖,點地之處,僅有拇指那麼粗,是以瞧起來還不算笨重。

  這個怪異兇惡之人,好像沒有兵器在身,朱宗潛暗中估量得出,這惡漢若是脫下那雙尖底木屐,便變成粗重的矮個子了。這個推測,本來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對方的高矮與目前情況全無關連。他只不過想到這惡漢是不是為了掩飾他的矮短,而特別製造這雙木屐,若是如此,則他又何必弄得這麼古怪,教人一望而知?

  那惡漢冷冷地望著他,突然舉起左手,掌心向天,姿勢甚是古怪。

  朱宗潛方自疑惑,卻見黑影一閃,那隻巨大的烏鴉已經落在他的掌心,「呱」的一叫,聲音淒厲刺耳。

  朱宗潛身子靠牆,好像他雙腿發軟,不得不借重牆壁支持一般。其實已暗暗提聚起全身功力,準備出手。

  那黃髮怪人說道:「煉過武功之人,果然膽子大得多了,以前試過幾次,鄉下人誤闖此寺,都活活的駭死了,哈哈!」

  他的話聲乾澀刺耳,與他的形貌一樣不討人喜歡。而這話的內容,更是殘酷可怕,令人激起反感。朱宗潛緩緩道:「那些鄉下人都駭死了麼?」

  黃髮怪人道:「當然都死啦!這可大大的便宜了阿黑,直吃了許多天都未曾把人肉吃完。」

  他用空著的右手指一指鼻子,又道:「我是屈羅,外號拘魂陰曹。阿黑便是勾魂使者,有些人管它叫做黑使者。你叫什麼名字?」

  朱宗潛沒有回答,還反問道:「這座人骨塔上面的骷髏頭骨,都是你下的手是不是?」

  屈羅怪笑道:「可惜不是我下的手,若然我的功夫已達到這一步,我就用不著躲在這等鬼地方捱日子了。」

  朱宗潛訝道:「原來那是很高深的功夫?」

  屈羅不知他乃是設法詐出他的底細,立刻說道:「當然啦,這是天下間第一等厲害功力。叫做『摧心裂骨手』,像我師兄煉到這等地步,已經是天下無敵了。任何人只要被他掌力擊中,不論傷在哪一處部位,都是心脈震斷,熱血上衝把頭骨沖裂而死。我只要有一日煉到這等地步,就心滿意足了。」

  朱宗潛實在沒有聽說過「拘魂陰曹屈羅」之名,所以全然猜測不出他的來歷。當下故作驚訝而又不大相信的樣子,道:「真有這麼厲害,我可從來沒聽過。只不知令師兄是誰?想必是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屈羅傲然道:「當然啦!他的名字一說出來,天下無人不知。」

  若論心機智計,朱宗潛當真是年青一代之中,罕有倫比的健者。那拘魂陰曹屈羅,雖然年歲比他大一倍都不止,亦曾行走江湖多年,但天份有限,鬥起智來,卻遠非朱宗潛之敵。

  朱宗潛聽他如此誇耀他的師兄,心想:「我若能夠從他口中多摸出一點底細,自然是上上之策。」當下說道:「我雖然一直都家居不出,可是也不完全是孤陋寡聞。然而我卻從未聽說過武林之中有這麼一位人物擅長這等『摧心裂骨手』的,你別是在騙我?」

  屈羅放聲大笑,但見他一頭亂糟糟的黃髮,隨著笑聲無風自動,忽豎忽伏。朱宗潛暗暗大吃一驚,尋思著:此人竟是內外兼修之士,氣功極是高明,已經達到貫注毛髮的境地。如若煉到所有頭髮一齊起伏的話,那就是天下無敵的高手了!頓時間對他言中提及的師兄更生凜戒之心,因為顯然他師兄武功比他更高一籌。

  他那刺耳的怪笑停歇之後,方始說道:「我師兄雖是煉成了這天下無敵的『摧心裂骨手』,但他平生很少親自出手,什麼事都自然有人替他去辦。」

  他的話聲突然停止,眼中射出凶光,向朱宗潛注視了一會,又道:「奇怪,我今日為何變成老太婆那般嘴碎呢?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何故來到此地?」

  朱宗潛心想已是動手的時候了,當即暗暗提聚功力,口中胡謅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說時,離開牆壁向對方走去。

  屈羅一怔,道:「什麼事?」

  朱宗潛道:「我想拜你師兄門下學藝,可使得麼?」

  屈羅又是一怔,卻凝目認真地尋思。此時朱宗潛已迫到一丈之內,正是拔劍偷襲的絕佳機會。但他眼見對方竟然很認真的考慮這話,不由得感到自己這等用心太卑鄙了,便決意放過這個機會。

  那屈羅考慮了好一會工夫,才道:「你的膽力根骨都很不錯,我師兄說不定願意收錄你。我可以向他說一說,不過你先得替我辦一件事。」

  朱宗潛觸動了好奇心,問道:「什麼事?」

  屈羅面上又泛出凶光殺氣,說道:「我急需一個女子助我煉功,你或可助我一臂之力。」

  朱宗潛聽道:「我?怎麼做呢?」

  屈羅道:「前兩日我派人抓了兩個人回來,一男一女,現下囚禁在裏面兩個地牢內。男的無關重要,不過是準備過幾日拿來試驗我的功夫,瞧瞧他的頭骨裂成什麼樣子。但這個女的卻大為重要,須得她肯與我合作,才能著手修煉。」

  朱宗潛已聽得怒火填胸,但仍然忍住不發,道:「我那有法子使她願意幫你呢?」

  屈羅怪笑道:「其實這事很簡單,不過壞就壞在我的樣子長得太兇惡,所以她一見了我,就駭得魂不附體,根本無法跟她說話。而你卻長得英俊漂亮,待你出面哄騙她,定必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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