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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他心中自然明白楊元化乃是暗暗助他,哪裏當真要觀看那刀,不由得對他甚是感激,同時又極為佩服他的眼力。

  他隨即回頭向黑龍寨那一方之人望去,只見那三十多個黑衣大漢齊齊撤退樹林之內,宋炎、嵇桀及井溫三人斷後,很快就全部消逝在林木後面。

  歐陽謙高聲道:「朱兄,這幾位俱是當代名家大豪,小弟替你介紹。」

  話聲中有四道人影從馬鞍上飛起,疾向林中射去,身手之迅急輕捷,令人咋舌。

  這一來七騎只剩下三匹馬有人留在鞍上,他們都一同下馬,其中之一是歐陽謙,還有一個是武當名宿歐大先生。另一個老者身披錦袍,質料華貴,氣派甚大,一如貴官顯宦似的。

  歐陽謙先介紹歐大先生,朱宗潛聽過他的聲名,曉得他是武當派數一數二的人物,便向他道過仰慕之意,詞色中甚是恭敬。接著介紹那錦袍老者,乃是江南六大名家之一,姓符名直。

  朱宗潛雙目銳利如鷹,早已發覺這符直左胸上有一隻拇指甲那麼大的金色豹子,別在衣上。

  這枚金豹別針像閃電一般照亮了他的腦海,當即曉得他曾經被東廠網羅。「東廠」乃是明成祖始設,當他尚未奪得帝位而在北平當「燕王」之時,曾經利用建文帝左右的太監做耳目,探聽宮廷的消息。到他即帝位之後,便設東廠於東安門,使太監主理,偵察朝臣行動。專門緝訪謀逆妖言大奸大惡等情事,權勢極重。

  他又知道東廠網羅的奇人異士中,以金豹章為最高級,全是一等的高手,只寥寥數人而已。這本是十分機密的記號,即使是東廠之內,亦不是人人皆知。因此,身處江湖草莽中的高手如歐大先生或歐陽謙他們都不曉得這個機密。

  朱宗潛用冷淡的態度與符直客套了幾句,他沒有向那金豹章再看第二眼,是以自信對方不會疑及自己曉得他身份之事。

  但他這種不同的態度卻瞞不過機警異常的歐陽謙。不過歐陽謙卻誤以為朱宗潛因未聽過符直的名頭,才會如此,當下又鄭重的道:「前輩成名已久,近十餘年隱居納福,罕得在江湖走動。他的弧形劍乃是武林一絕,至今未逢敵手。朱兄今日能得與他晤面,這機會實在很難得呢!」

  朱宗潛馬上便明白定是自己的態度惹出歐陽謙此言,為了不想被人家猜疑,趕快改變態度。

  轉眼間一個高高瘦瘦的灰衣老者最先回轉,他以冷澀的聲音道:「黑龍寨真是不可小覷,敢情步步都有了預計安排。」

  歐陽謙道:「正因他們勢力已成,訓練精良,是以最近比以前跋扈得多了。」

  他跟著把這個高瘦老者介紹給朱宗潛道:「這一位前輩是巫山雲歸奉節,平生以輕功及一支尺八玉簫稱雄宇內。」

  歸奉節向朱宗潛點點頭,道:「歐陽世兄乃是過當之譽而已。倒是朱兄的功力和應變時的機智令人大為佩服。」

  朱宗潛現在已知道一干人沒有一個不是當世高手,當即行禮見過。不久,那禿天王楊元化等三人相繼回來,歐陽謙一一介紹過,得知一個是關外高手魔鞭盛啟,一個面白無鬚甚是儒雅瀟灑的是文曲星程瑄,此人亦是江南八大名家之一。

  這些前輩高手們親眼得見朱宗潛的功力,都極為驚訝他如此高強深厚,詞色之間,對他甚為推重。

  楊元化首先道:「這位老弟有如彗星般出現於武林,果然甚是了得,無怪馮天保老兄那麼眼高於頂之人,在飛鴿傳書中那般愛重推譽,我老禿第一個贊成延攬他加入咱們的陣容之內。」

  最先響應楊元化這個說法之人竟是符直,說道:「禿兄之言有理,此舉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向來以弧形劍及智謀見重天下武林,此言一出,人人特別重視。

  歐陽謙接口道:「晚輩本不該僭越開口,但楊、符兩位前輩的主張確實大有見地。」

  文曲星程瑄微微一笑,道:「馮兄的飛函中,好像沒有提及這位朋友的師承來歷吧?」

  這話無疑是想使朱宗潛自己報出來歷,以便大家作最後的決定,要知他們俱是天下知名的高手。今日如肯邀朱宗潛加入,對他而言那真是天大的光榮,江湖之人若然得知,將要大為轟動無疑。因此若是旁的人那還有不趕快報出師門來歷之理?但朱宗潛另有苦衷,只好歉然一笑,道:「諸位前輩務請宥諒這一點,在下總有一天會奉告一切的。」

  歐大先生至此才開口道:「既是如此,朱兄無須勉強說話。」

  他那雙明亮如電的眼神從眾人面上一閃而過,便接著又道:「老朽亦贊成延攬朱君之說,歸兄、盛兄、程兄三位怎麼說?」

  冷峭的歸奉節和粗獷的盛啟立時頷首,程瑄徐徐道:「既是如此,兄弟亦不便多說了,現下天色已黑,我們何不趕到陳留始行商議細節?」

  朱宗潛一點也不明白他們所謂延攬是什麼意思,初時還以為是歐陽謙銀衣幫想羅致自己,後來發覺不對。

  這時大家都下馬陪他步行,好在離陳留不過十餘里路,在他們這等高手眼中,這一點路程簡直是微不足道。

  在夜色中走了一程,朱宗潛向身邊的歐陽謙道:「少幫主氣量雖是寬宏,但咱們之間的過節恐怕仍然不能渙然冰釋?」

  歐陽謙面色一變,在黑暗中只有煉童子功的楊元化瞧在眼中。歐陽謙吸一口氣才平靜下來,道:「不錯,但私人恩怨不妨暫時押後,咱們現下正傾力搜索為禍天下的『狼人』,希望你也出力參加。」

  朱宗潛聽了「狼人」二字,頓時面色大變,黑暗中也只有楊元化瞧得見。

  歐陽謙得不到他的回覆,覺得很奇怪:「朱兄可是不願參加這個行列?」

  朱宗潛忙道:「在下若是能夠附隨諸位驥尾,那叫做一登龍門身價十倍,真是求之不得之事,何敢推辭。」

  文曲星程瑄笑道:「說得好,我們這支隊伍便用龍門二字為號吧!」

  楊元化插嘴道:「朱老弟,你剛才有點猶豫不決,不知是何緣故?」

  朱宗潛道:「在下一點也不曉得『狼人』之事,是以暗感稀奇,不禁忖想了一下而已。」

  歐陽謙隨即把「狼人」來歷說出,一如前幾日告訴林盼秋的內容一樣。最後道:「這一次我們趕到開封大搜三日,毫無所獲。但我們決不能罷休,還須繼續努力。然而……」他提高聲音,使大家都聽得見,接著道:「然而馮老他說得對,咱們這龍門隊結合不易,既然已到了此地,正須趁此良機做點有益武林之事,豈可單以狼人為限,對別的傷天害理的蟊賊全然視若無睹?」

  朱宗潛不覺對他又加了幾分欽佩之意,心想像他這等急公好義的少年英俠世間罕有,林盼秋若是嫁給他的話,那真是她的福氣,直到此刻,他心中對歐陽謙淡淡的一點敵意也完全消失了,而且想起林盼秋之時,亦沒有那種惘然若失之感。

  他自然沒有細思其故,而事實卻很簡單,只是因為褚玉釧的倩影芳容已烙在他心中而已。

  離那陳留城池尚有數里,但業已燈火滿眼,令人泛起趕快投身在那繁盛的市肆內的慾望。

  在最前面領頭的歐大先生突然停步,因此大家都跟著停下來。

  歐大先生徐徐道:「符直兄素來智謀如海,計出不窮,現在須得請教高見。」

  符直道:「大先生好說了,兄弟自應殫精竭智貢獻出一得之愚。」他略略停頓一下,又道:「大先生在此處停步,想必與鄙見不謀而合,那便是我們不可和朱兄一道入城,洩漏了本隊是有意殲滅黑龍寨的機密。」他輕輕一點,眾人無不恍然明白。

  朱宗潛道:「諸位如若有意用在下做餌,誘敵人入網,在下定然踴躍以赴。不過在下甚感不解的是剛才黑龍寨在場人數不少,若是當時下手,對黑龍寨必是難以復原的打擊無疑。可是諸位卻輕輕放過,不知是何緣故?」

  符直道:「朱兄有所不知,那黑龍寨雖說是個個惡孽滿身,死有餘辜。但最使人忌憚的是他們的領袖人物,到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大哥是誰。只知他的武功冠絕當代,現下這些出面的領袖如宋炎、嵇桀、井溫之流,只配做他的徒弟而已。而從多年來他行蹤依然潛藏不露這一點看來,那黑龍寨的老大心計之工,手段之高,亦是萬分難鬥的人。所以我們當前最要緊的事不在誅殺他的手下,而是如何查探出他的真面目。」

  朱宗潛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們早先為何任得黑龍寨之人安然退走,敢情是故意留下這些人的性命,以便根查那個神秘的「黑龍頭」。

  他又曉得自己雖是已登龍門,不過為了整個局勢,暫時還是不能揚眉吐氣的公開跟他們在一起。看來目下這龍門隊打算先剷除了黑龍寨,才輪到「狼人」了。

  這時他已不便再使用銀衣幫取來的金刀,一則於歐陽謙面子上不好看,二則免得別人誤會他是銀衣幫中之人,當即把那柄金刀還給歐陽謙。歐陽謙卻從鞍邊取下一口長劍送給他,道:「此劍也算得上是佳品,名叫『芙蓉』,特意帶來奉贈。」

  他的話中似是另外含有深意,朱宗潛正要推辭,楊元化拍著禿腦袋道:「現在咱們人人須全力以赴,這叫做會水可以使船,有勁的可以拉縴。你若是連一件趁手兵器都沒有,那還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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