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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俞翠蓮的手沒有縮回去不說,甚至還伸進來一點。公孫元波大怒,嚴厲地道:「怎麼啦?你看準我不會下手麼?」

  他掌勢微沉,登時把俞翠蓮的手扳下大半尺。俞翠蓮痛得低低哼唧了一聲,卻仍然不說話不討饒。

  以俞翠蓮的絕豔容顏,在負痛忍熬之時,那副表情一定十分可憐動人無疑。目下吃虧在她自己的手把洞口堵住,所以公孫元波根本看不見她的樣子。

  眨眼間俞翠蓮就痛得「哎喲哎喲」地低叫了兩聲,五指一鬆,那盞油燈向地面掉落。

  公孫元波腳尖一勾一托,把油燈踢起數尺,伸手拿住,冷冷道:「怎麼啦?很痛是不是?」

  俞翠蓮仍沒有回答,表現出頑強的沉默。這種固執往往使人怒發如狂,公孫元波氣得俊面通紅,恨聲道:「好,好,你真把我瞧扁啦!」他一則為她固執激起怒火,二則愛、恨這兩種情感性質十分接近,一旦化愛為恨,這種恨意便達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他手勢一沉,「啪」的一響,俞翠蓮的臂骨登時斷折。只痛得她重重地慘哼一聲,差點暈了過去。事實上她僅僅是尚能站立而已,心中一片麻木,失去思維作用。

  公孫元波直到真的折斷了她的玉臂,才湧起悔恨之情,但仍然裝出惡狠狠的樣子,說道:「你相信了吧!可惜已經遲了一點啦!嘿嘿!」他最後還加上兩聲冷笑,表現得極是冷酷無情。俞翠蓮熬忍這股攻心奇疼時,銀牙都差點兒咬碎了,哪裏還能答話?

  只過了一陣,她忽然不覺得疼痛,那條右臂完全麻木了。俞翠蓮透一口大氣,腦子開始恢復轉動,忖道:「天啊!他真夠狠心殘忍的了,竟然硬生生把我一隻手臂折斷。唉,義父早已警告過我,但我卻不相信他的話。」

  公孫元波抓住她骨斷處上面一點的臂膀,五隻手指分別扣住不同的脈穴,是以俞翠蓮疼痛全消,但那隻右手軟軟垂下,在外表看來不見傷痕,仍是皮細肉白,纖美可愛。他冷峻地道:「把門打開!」

  俞翠蓮道:「我……我……」

  公孫元波冷笑一聲,道:「不必支吾,快快依我的話去做,不然的話,哼!」

  俞翠蓮道:「如果這道門打不開呢?」

  公孫元波道:「你猜猜看!」

  俞翠蓮道:「殺死我麼?」

  公孫元波道:「少說廢話,開門!」

  俞翠蓮嘆一口氣,道:「你好狠心啦!」

  公孫元波道:「你明明能夠自由走動,可見得我的被囚禁,事先已得你同意。如若不然,你為何不設法救助?」

  俞翠蓮道:「我事前根本不知此事,這話你當然不信,所以我在事後沒有救你的原故,也不必說了,因為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公孫元波暴躁起來,喝道:「信不信是我的事!你說你的,別管我怎樣想。」

  俞翠蓮道:「好吧!二老爺深知我的忠心勝過對你愛慕之情,所以他放心讓我來探望你。」

  公孫元波一楞,道:「龐公度這麼有把握嗎?」

  俞翠蓮道:「你已試驗出結果,何須再問。」

  公孫元波沉吟道:「當然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未到達使你背叛的程度,可是龐公度的信心,仍然教人感到難以置信。」

  俞翠蓮幽幽道:「不,你說錯了。二老爺深知我心中對你之情,已到了背叛他們的程度,所以他曾經把外面所有的報告給我看過,並且分析情勢,使我得知如果縱放了你,徒然讓你落在廠、衛的重重羅網之中而已!」

  公孫元波那麼有主意的人,竟也不知道相信她的話好呢,抑是不信的好?一時沒了主張。過了一陣,他終於歉然地道:「我已折斷了你的臂骨,唉!」

  俞翠蓮柔聲道:「不要緊,骨斷了可以接續,但人死卻不能復生。」

  公孫元波更感慚愧,全然不懂剛才如何能夠向她下毒手?他幫忙著把俞翠蓮的手臂送出門洞外,一面忖道:「我縱有蓮花妙舌,也無法解釋和賠罪。」

  俞翠蓮匆匆走了,臨走以前還溫柔地囑他不要煩躁,不久情勢一定會好轉。可憐公孫元波哪裏能不煩躁,如何定得下心?自俞翠蓮走了之後,不停地在室內蹀躞,也沒有換上油燈,所以後來密室內一片黑暗。

  他最痛悔的是傷害了俞翠蓮這回事,自個兒反覆忖道:「我向來自命俠義英雄,何以今日這般惡毒對付一個女孩子?況且她又是我喜愛的人。唉!原來我和別人一樣,卑鄙而又狠毒。」

  也不知過了多久,樓梯傳來聲息。公孫元波一直巴望俞翠蓮再來,即使不是她來,也好探問一點消息,當下矍然注視著門洞。

  外面的人在門口站了好一陣,沒有作聲。公孫元波「喂」了一聲,道:「來者是誰?」

  那人應道:「是我,你先點燈好不好?」口音柔軟嬌脆,悅耳之極,竟是俞翠蓮的聲音。

  公孫元波一陣大喜,道:「你的手接好了沒有?還痛不痛?」說時,點燃了油燈。

  俞翠蓮道:「接好啦!但被二老爺罵了一頓,你信不信?他早就警告我說,你在這種情況之下,定會失去理智而傷害我!」

  公孫元波慚愧地道:「我實在不應該那樣對付你。」

  俞翠蓮柔聲道:「這種小事別放在心上,反正我已經好了。」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這還算小事的話,怎樣才算大事?」

  俞翠蓮道:「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我改動一下,變成痛苦莫過於心碎。區區臂骨,算得了什麼?」

  公孫元波怔了一會,才道:「我知道你奉命行事,談不上痛苦不痛苦。」

  俞翠蓮道:「我又不是木頭人,怎會不痛苦呢?」

  公孫元波越想越是迷惑,道:「我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俞翠蓮嘆口氣,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她停歇一下,又道:「公孫先生,你猜猜看我正在轉什麼念頭?」

  公孫元波忖道:「她這一問題是十分突然,但必是與我有莫大關係,才會叫我猜測。」心念一轉,道:「你敢是想縱放我逃離此地?」

  俞翠蓮道:「唉!不錯,我怎會有這種瘋狂的念頭呢?」

  公孫元波道:「瘋狂麼?不。你從前可以助我逃脫,如今為何不可?」

  俞翠蓮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目下形移勢改,所以我實是無法相助。」

  公孫元波低聲問道:「咱們在這兒說話,有沒有人偷聽?」

  俞翠蓮湊近門洞,燈光恰好照射出她的翠黛明眸。僅僅窺見這麼一點,已使人感覺得出她的美豔魅力。

  只聽她道:「沒有,誰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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