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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秦重沉聲道:「我不但可以教你除掉疲勞的功夫,而且還可以教你武功,那些飛虎軍在你面前,不過像隻螞蟻,一掏便死。」

  熊烈幾乎叫起來,道:「武功,那多好啊?你是那一派的?一定是白衣派的……啊,我明白了,你是白衣派的,所以高將軍才會特別優待你,那個青衣人一定是白衣派的高手。」

  秦重搖搖頭,道:「我不是白衣派的,你別扯那麼遠,我還要問你,假如你要學武功,拜我做師父,那麼以後是否服從我,聽我任何命令?」

  熊烈眼中露出嚮往之色,道:「你不教我武功,我也聽你的命令。何況我是你的徒弟,天啊,我如果學會武功,那多好啊!」

  仙人劍秦重道:「你跪下起個誓,就算是我的徒弟,以後每晚我教你一點。」

  第二日秦重又開始在工場工作,晚上他雖然極為疲乏,但仍然振起精神,向熊烈講解運氣練功之道。這樣過了幾日,他實在支持不住,晚上疲乏得無力說話。熊烈卻在靜坐之後,便恢復了體力,見秦重這般模樣,便替他捶骨捏筋。

  秦重酣然入睡,第二日精神大增,不覺如有所悟。這天晚上,便指點熊烈替他推揉全身十八處要緊穴道,這種手法原是武當派不傳之秘,可以強筋固骨,也可以幫助真氣運行,增長功力。

  此法果然大有靈效,半個月之後,秦重已覺出真氣漸凝,大有恢復原有功力的跡象。

  熊烈也進境神速,秦重見他只須苦練下去,內功自有成就,便開始教他劍法,只因限於地方和種種顧忌,只能遂日一招半式地傳授。熊烈在心中反覆記住身手步眼,覷到無人注意時便依樣比劃一下,因此學得甚慢,好幾日才學熟一招。但不用兵刃的拳法和掌法卻學得快些,尤其是大擒拿手和空手入白刃之類的手法,不久便純熟精妙。

  又過了十餘日,秦重已能將一縷細弱的真氣,運遍全身。不過覺得十分危險,屢屢有流竄渙散的跡象,是以他不敢著急,平常搬運石頭時,更不敢運用真力。

  現在他已察覺出自己乃是被一種近似「五陰絕脈手」之類的手法,把「中庭穴」閉絕住。他真想冒險凝聚全身真氣,強行把「中庭穴」沖開。但因那中庭穴離心脈最近,只要一不成功,真氣散逸人心脈之中,登時便命喪當場,連想做個殘廢也辦不到。故此他不敢冒險,甚至在提聚真氣之時,也微弱地調運。

  又過了一個月,他雖然能夠不用熊烈為他推揉穴道,也可以恢復體力,但傷處仍然毫無痊好的跡象,每當真氣流過中庭穴時,便屢現警兆,呼吸微促。

  在工作方面秦重因天生聰明過人,眼力又比常人為強,故此半個月前,便因他辨認得出石質和石中紋理脈絡,便改為開採工人。

  每日由黎明時分便起來,到工場去,領了採石工具,隨著班頭到採挖地點,然後或用利鍬,或用鋼鑿,把質地極佳的大理石塊挖下來,然後由搬運工人運走。直到傍晚,視線不清,這才收工返回石窟。

  工場中一天到晚都聽到藥水泡浸過的皮鞭響亮的聲音,這些鞭打聲總是從新來的賤奴身上發出。原來凡是被送到此地來的賤奴,一定是天性桀驁不馴,無人肯買,於是官府便從這些賣不掉的賤奴中,選出身強力壯的,送來大理山。任是一等頑劣的賤奴,到山上不須半個月,便被磨折得半點大氣皆無,他們已別無所求,只希望有多一點休息睡覺的時間,便於願已足。

  秦重自家經歷過這種日日夜夜都十分疲倦的日子,因此十分瞭解這些賤奴們的心情。現在雖然因略為恢復功力,每晚可以練功行氣驅祛疲勞,但直到此時,他的雄心壯志尚未回到他腔中。因為一來每日不斷的辛苦工作使得他情緒低沉,二來他能否恢復功力,仍是疑問。

  這天下午,他奉命獨自開鑿一塊石頭,那個經驗豐富的班頭認為那一處可能蘊藏著比大理石貴重千百倍的上佳良玉,特地分出一人慢慢采鑿。秦重在烈日之下,曬得頭昏腦脹,但他卻不敢休息,叮叮噹噹地鑿個不停。他站在一個石坑中,深達胸口,那塊璞石雖然在地面處,但站在坑中開鑿,總比佝僂著身體動手舒服省力。

  這時已是午未之交,他已工作了足足五個時辰,累倦之極,忍不住停停手,悵然長嘆一聲,抬起眼光。

  忽見在他右側尺許處,站著一人。他的眼光直射時,適好瞧見那人小腿以下的部分,如要看清面目,便非仰首不可。說他瞧見那人小腿,其實不確,只因那人青袍曳地,根本連腳上穿的什麼鞋子也看不見。

  仙人劍秦重微微一怔,目光凝定在那截曳地青袍之上。他看出這件青袍乃是極上等的絲綢,心想如是男人,在這等大熱天必無穿著如此之長的絲袍之理,故此初步可以斷定這人定是女性。

  其次他便想到自己雖然武功已失,但耳目仍比常人敏銳許多。這個人能夠在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旁邊,站了不知多久,可知這人腳底極輕,非身懷上乘武功之士,不能這樣。

  最後他便想到當日自己被那飛虎軍軍士王榮用藥水鞭打昏之後,曾經出現了一個神秘的青衣人,據說一身俱包裹住,僅僅露出眼睛。目下這個神秘的人,多半就是以前那青衣人。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極快地掠過,他正想仰頭看個究竟,但他疲倦得連抬頭也費力,最主要的還是他心理上覺得自己既然已是賤如螞蟻的奴隸,縱使這一仰頭,滿足了好奇心,但又有什麼用?

  這股自卑自憐的情緒,充塞滿他心頭,使得他惘然輕喟一聲,反而垂下頭顱。但他的眼角仍然瞅見那青衣人依舊訖立在旁邊,過了一會,那人還沒有移動。

  他暗中苦笑一下,道:「假如他一腳踏在我頭上,或者向我吐一口唾沫,我會不會生氣呢?啊……為何我現在一點火氣都沒有?我已被環境磨折得壯志全消了麼?」

  這一瞬間,他忽然記起自己何故會漂洋過海,遠遠來到這個異國。在中原赫赫有名、英俊瀟灑的一代劍客「劍神」石軒中驀地泛現在他心頭……

  然而他一點也不激動,他像是替別人想起什麼事似的,自己卻冷眼旁觀。他禁不住又苦笑一下,忖道:「這件事我居然能夠遺忘了這麼久,多麼令人奇怪啊……假如當日我和現在的我一樣,我決不會覺得那麼羞辱,那麼沒齒不忘。」

  於是他又嘆口氣,眼光悄悄移到那件青色的絲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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