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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綺雲驚道:「重郎,你要幹什麼?可是想把他活活拋落大海中?與其這樣,倒不如一掌把他打死。」

  秦重一言不發,五指抓住金老二的腰帶,運勁提起來向空中一送。金老二手舞足蹈,駭叫一聲,身形已隨暴風飛出船外,不知去向。

  秦重又把金老大的屍身拋起來,暴風勁厲異常,立即將屍首捲走。他雙腿微鬆,滑墜在船板上,緩一緩氣力,然後把妻子縛在木柱上,正要設法檢視妻子傷勢,忽地一個巨浪從天上落下來,又把木船深深埋在海水中。

  過了好一會,木船又浮上水面,秦重透一口大氣,忖道:「若然是這樣,倒也不須害怕……」

  誰知風勢越來越發勁急,整條雙桅船被吹得不住打圈,有時飛起七八尺高,然後落在浪濤上,震盪得十分猛烈,不消幾下,這條堅牢的木船也就堪堪要散裂。

  突然間暴風似乎平息下來,那驚心動魄的暴聲驀然消失。

  仙人劍秦重看看妻子,只見她眼中現出痛苦之色,正好也凝視著自己。

  「綺雲,你覺得後悔麼?」

  袁綺雲輕輕搖頭,沒有作聲,一來她腿上的傷口又長又深,一直吃海水浸著,痛苦不堪。二來她覺得丈夫這樣對待兩個毫無武功而又曾經救助她的人,未免太過沒有人性。是以她失望得不願意出聲。

  「我卻曾經覺得後悔。」秦重道:「但現在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你聽風聲已經停止,海浪不久也會平靜下來。」

  袁綺雲澀聲道:「但你叫誰替你駕駛此船?唉!以後劫難尚多哩……」

  一言未畢,遙空中倏然隱隱傳來一種奇異的嘯聲,彷彿天空要崩坍下來,神速無比地向海面疾壓下來。那種聲音,教人一聽便感到極度絕望,恨不得先一步死掉,以免活活被破碎了的天空壓死。

  仙人劍秦重臉色泛白,喃喃道:「完了……完了……我們何其渺小啊……」

  袁綺雲腿上的傷口令她痛得直要昏迷過去,是以遙空傳來的異聲,她反而不覺得十分恐怖。此刻驀然見到秦重那副絕望的樣子,在這生死俄頃之間,她忽然完全忘記了他的殘暴,心中不由自主的湧起憐惜之情,她知道丈夫本來是英雄人物,雖然在鋼刀之前,他仍然不會稍露怯意。然而如今面臨絕境,一種人力無可抗拒的厄運,竟使得他流露出與生俱來的恐懼本能。這是多麼可憐的遭遇?對於末路的英雄,任何人都不免會悄悄加以憐憫……

  她伸出雙臂,把丈夫緊緊摟住,在他耳邊大聲叫道:「重郎,我能夠和你在一塊死,已無遺憾……」

  秦重卻絲毫不為她的深情感動,一徑絕望地瞧著黑沉沉的天空。

  從遙空中傳來的那一陣異聲,從四方八面飛瀉急墜而來,泛眼間已到了頭頂。海上波浪滔天,一個個都像千仞高山般從海面上掀起來,向著不可知的地方奔騰呼嘯而去。

  這艘雙桅船在如山巨浪中,就像一張枯葉似的,隨波逐流。那摧山裂岳的颶風,似乎看不起這小小的一葉,根本不向它施展威力。

  秦重耳聽著那陣已壓到頭頂的異聲,忽然斜斜遠去,頃刻便到了天邊。方自不知是禍是福,猛可覺得船身往空中直升上去,然後陣陣烏雲,有如萬馬奔騰地在空中掠過。他弄不清楚究是颶風把烏雲吹走?抑是船隨巨浪極快地移動?

  那根主桅「砰」一聲,上半截已經折斷,掉下來擊在船身上,大震一下,這艘雙桅船便散開做四五塊。狂風嘯中,隱隱似乎聽到那老舵工金老頭的驚叫聲。

  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擊壓在秦氏夫婦身上,一時身在海底,一時又浮出水面。

  袁綺雲不久便昏迷過去,完全不醒人事。秦重卻苦苦支持,固執地抱緊那根木柱還盤夾住妻子。這場風暴似乎永不完結,在秦重的感覺中,以為自己注定要永恆地遭受這種苦難折磨。

  他覺得全身的氣力都快用盡,但風聲還是那麼可怖地呼嘯不已,巨浪有如綿亙千里的山巒,一個接一個,永無休止地奔騰。最後,他雙手一鬆,整個人滑入水中……

  風聲漸漸消歇,可是天空仍然一片陰暗,電閃不時照亮了騷動的海面,雷聲極為響亮地在一片黯黑中咆哮。傾盆大雨傾注下來,不過比起浩瀚無涯的海水,就算不了什麼。

  這場暴風和雷雨,在大自然中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遊戲,但在人類看來,卻是一場浩劫,而且沒有人能夠加以抗拒。

  海面山湧壁立的浪濤逐漸平息,最後一個小山似的巨浪,把一角破船直送到百數十里以外,那兒已脫出了暴風雨的範圍,天空中旭日高懸,白色的海鷗在海面上迴旋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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