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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梁忠山在房中回頭等他進來,一面探手入囊,摸出一枚特製的夜行照明火摺。他的目力遠不及阿烈,是以到了黑暗的室內,就須得火光幫忙了。阿烈懷著奇異的沉重心情,一躍而入。梁忠山低聲道:「書房後面,有一間貯物室。」

  說完,已準備打亮火摺。阿烈伸手按住,阻止他這樣做,輕輕道:「我瞧得見,你跟著我就行啦!」

  他們走到門邊,橫移門閂,突然聽到門外面發出「吱」的一聲。阿烈被一陣驚懼所襲擊,渾身血液似乎停止流動。但他的腦子卻不禁聯想起門外的黑暗中,某種可怕的景象。直到梁忠山低聲問道:「怎麼啦!門閂拉不動麼?」

  阿烈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外面好像有聲音。」

  梁忠山道:「真的?咱們去查查看。」

  阿烈很想告訴他可能有「鬼」,但他發不出聲音,反而拉開了這道布滿灰塵的木門,鼻中頓時嗅到一陣沉悶的氣味。這是空屋所具有的發霉氣味,正足以使人受到荒涼、陰森等意味,因而引起人類天生對黑暗的恐懼。門外的確非常黑暗,阿烈雖是有恐懼之感,但仍然一眼看出那是一條廊道,此刻空無一物。他看不見鬼魅的影子,頓時心安得多。當下一側身,道:「梁大叔,你先走吧!」

  梁忠山道:「實在太黑了,連你也看不見啦!」

  說時,跨過門檻,啪一聲打亮了火摺。火光一閃動,阿烈似乎能把心中幻覺陰影拋開,順手把門關上,因為他不想有人從窗口望見火光。這時候,他才發現門上有一枚木製圓球,旁邊有一道溝隙、可供這枚圓球橫向滑行,頓時恍悟聲音的由來。敢情書房門內的門閂,與這外面的圓球是附著在一起的,當他移動門閂,圓球也滑動,便發出聲響了。由於外面是甬道,具有回響效果,是以圓球滑行的聲音,特別刺耳,當時可著著實實的嚇了他一跳。梁忠山已沿著甬道走去。不數步,便轉折向另一個入口,然後停步在一扇木門前面,用火摺照亮這道門戶。火光把木門照映得十分清楚,也是布滿灰塵,有一把鎖扣在外面,已經完全變成黑色,一望而知,即使用鑰匙,也打不開了。阿烈發現梁忠山小心檢查門縫,由上而下。心中甚感詫異,問道:「梁大叔,你幹什麼?」

  梁忠山伸手擰鎖,一面應道:「我當年做過記號,還好的是至今無人開啟這道門戶。」

  「啦噠」一響,那把鎖已擰掉。接著木門被推開,又是一股又霉又濕的氣味直衝出來,使梁忠山和阿烈都站開了一點。過了一陣,梁忠山道:「我先進去把窗戶拉開。」

  他迅快進去,手中的火摺,照亮了整間屋子。但見這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小房間,右上角的牆上,有一扇兩尺見方的窗戶,梁忠山迅即打開,便退出來。房內堆列著一些櫥架。上面仍然放著不少東西,有些是被褥,有些是鞋帽等衣物,還有些箱子籃筐等。阿烈道:「梁大叔,這就是藏放寶物的地方了?」

  梁忠山道:「當然不是,這只是入口,在靠牆的櫥下,有一個小小的地窖。這個地方,連主母都不知道呢!」

  阿烈道:「那麼他……我指的是先父他怎會知道?」

  梁忠山道:「有一回他暫時藏在這間貯物室內,大概是閒著無事,多看幾眼發現的,這不必管了。總之,他查明從沒人會移開大櫥開啟地窖,才決定利用的、當然其時他是為了好玩,想不到今日卻幫上你的忙啦!」

  他看看時間已差不多,房門內的氣味已沒有那麼霉濕,正要進去。阿烈突然拉住他,梁忠山機警地一口吹熄了火摺,身體迅快靠貼牆上。因為他深知這位小主人耳目之聰,超凡絕俗。黑暗中只聽阿烈乾咳一聲,輕輕道:「沒有什麼事。」

  梁忠山道:「唉!我還以為有警兆呢!」

  阿烈道:「我只是想問問你,這世上有鬼麼?」

  梁忠山沉默不言,過了一陣,才道:「老奴不曉得你問這個幹什麼?但剛才仔細認真的想過,這世上恐怕沒有鬼,至少我從未碰到過。」

  阿烈道:「你言下似是很遺憾,但我卻感到安心。」

  梁忠山道:「一個人的生死,本是至為平常之事,但最可悲的是人死之後,宛如灰飛煙滅,永無痕跡,生前儘管叱吒風雲,龍騰虎躍的人物,而死後卻不知到那裡去了,機智、膽勇、風趣、才學等等,都不見了。想想看,如果能化為鬼魂,那就是不會消滅了。」

  阿烈呆了一下,道:「我倒沒有想到過。」

  梁忠山道:「你年紀還輕,所以不大對這等事留心的,老奴認為如果有鬼,那是至值安慰之事。因為咱們死了之後,也可變為鬼魂,生死有何相干?此所以……」

  阿烈接口道:「我明白啦!照你這麼說,咱們能碰到鬼,竟是值得大大慶祝的事了,唉!我剛才著實驚怕呢!」

  梁忠山打亮了火摺,走入房內,很快就移開大櫥,露出了地窖的蓋板。大約六尺長、三尺寬。阿烈即勾住板上的鐵環,掀起蓋板,但見靠窖上有一把木梯,看來已朽壞了,還好的是他不打算利用此梯。這個地窖不過是丈許見方,阿烈飄身落窖,微微吸點氣,發現空氣反而較上面清新點,可知必有通風設備。角落有一張高几,几上還有燭台,插著蠟燭。梁忠山下來後,點燃了蠟燭。整個地窖內,頓時有無數光輝閃耀,敢情有不少鑲著寶石的首飾,掛在牆上。此外,還有一張長几,上面都擺放著不少東西。阿烈忖道:「我爹爹躲在這兒之時,大概就以把玩這些珠寶珍飾為消遣吧!假如這個地窖不是有通風設備,他一定吃不消而不會藏放寶物的。」

  在左邊靠牆有一個五尺長的矮木几,擺放著好些東西。但有一件還用布包起來的,其餘的也沒有寶光閃射。阿烈只留神找尋「分光劍」,所以對珍寶以及其他任何東西,都不理會,但是瞧來瞧去,都不見刀劍之類的東西。梁忠山道:「少爺,瞧,這几上的東西,都是各大門派渴想找回的鎮山之寶呢!」

  阿烈這才轉眼望去,只見梁忠山蹲在几前,拿起用布包著的物事,面上有著慎重的表情,自言自語道:「這一定是北斗玉璽了。」

  他一面說,一面解開,果然是一顆碗口般大的白玉璽,通體潔白無瑕,光色瑩潤,真是稀世之珍。梁忠山又道:「這是七星幫的寶物,據說開幫幫主,曾在玉璽上留下北斗七式,乃是武林一大絕學,精深奧妙無比。」

  阿烈馬上就看見其中一面,刻有極細的字跡的圖形。梁忠山也看見了,略一審視,然後說道:「老爺提過這件事,但老奴直到如今才親眼得見。」

  阿烈過去拿起一個徑尺的圓形石硯,道:「這也是寶貝麼?」

  梁忠山道:「當然,當然,這是峨嵋派的鎮山之寶,硯底刻有兩儀十三劍。」

  阿烈皺皺眉頭,放下古硯道:「咱們要找的是分光劍。」

  梁忠山道:「我知道,我知道。」

  阿烈沉重地道:「沒見到,對不對?所以你儘在講些各門派的寶貝。」

  梁忠山沮喪地嘆口氣,道:「是的,為什麼會不見呢?」

  阿烈道:「先父根本沒有把分光劍放在這兒。」

  梁忠山道:「如果不放在這兒,又在何處?家裡所有的地方,都被七大門派之人搜遍,但也沒有分光劍。」

  阿烈道:「這劍是一件寶物吧?」

  梁忠山道:「當然是啦!這是查家傳世之寶,據說削鐵如泥。」

  阿烈道:「咱們到各門派查探,好在你認得出。」

  梁忠山搖搖頭,道:「老奴從未見過,如何認得?」

  阿烈一怔,道:「如果你也沒有見過,咱們從何查訪?唉!真是糟糕透頂。」

  他突然跳起來,道:「有了!咱們去問裴夫人,她提到分光劍,大概知道在什麼地方,也許她曾經見過此劍。」

  梁忠山也興奮起來,兩人迅即離開。臨走時,沒有忘記把屋中各處恢復舊觀,以免被人覺察有異。他們俱是曾在開封居住過許久的人,是以這附近的大街小巷,熟悉之極,這刻專揀暗巷行走,寧可多繞點路。這回又平平安安的抵達那間屋子,是裴夫人預先準備的地方,現在面臨的問題,便是裴夫人走了沒有?阿烈在門口低叫一聲「裴夫人」,隨即入房。但見床上仍然躺著那個婦人,成熟豐滿的身段,令人不禁想像到蛇的形狀。她靜靜的看著那兩個男子進來。阿烈道:「我剛才忘了問妳一件事。」

  裴夫人道:「兩件,不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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