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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高青雲沉吟一下,突然一晃身閃電般撲去,在這一瞬間,背上的長刀,已撤在手中,疾劈對方。陸鳴宇手中竹杖一跳一掃,也是快如閃電,看起來生似是他已算準對方要在這時出手,所以揮杖勢,恰好趕上了。「啪」的一聲,高青雲的長刀被對方竹杖架住。但見陸鳴宇左手駢指點出,高青雲橫掌猛切,恰恰封住。雙方對峙了片刻,高青雲邊才往後退。自然他的後退身法,大有講究,所以迫得陸鳴宇跟著行出。兩人霎時已到了院中,陸鳴宇冷冷道:「高兄最好別動手。」

  高青雲道:「兄弟決意向幫主請教百兒八十招,還望幫主不吝指教。」

  話聲甫歇,長刀一揮,湧出重重刀影,直攻過去。陸鳴宇也揮動竹杖,嚴密封架。雙方這一鬥上,各自施展奇功絕藝,妙著如波翻浪湧,滾滾不絕。事實上這刻整座客棧,皆在丐幫七名高手嚴密監視之下,任何人的進出,都躲不過他們的眼睛。阿烈聽到刀風杖聲,曉得他們已經鬥上。但他又知道自己如果掩過去偷窺,即使瞞過交手中的兩人,也避不過丐幫高手的警戒目光,因此不敢造次。然而他又深知像陸、高這等高手相拼,對於這個毫無真正師承和經驗的人看了之後,必定得益極大。況且他也不願意放過這場精彩刺激的拼鬥,因此他游目四顧,發現牆下有個狗洞,便趕快移過去,趴低身子,從狗洞望過那邊院子。陸、高二人果然不曾發現。各自放手對付敵人。翻翻滾滾的激鬥了五十多招之後,陸鳴宇左手開始活動,不時隔空遙點,指力激射時,發出「嗤嗤」的破空之聲,頓時搶占了八成以上的攻勢。高青雲後來勉力支撐了四十餘招,看看勢頭不對,口中道:「陸幫主忘了交易之事麼。」

  陸鳴宇何等人物,一聽而知,對方已是變相認輸。當下躍出圈外,微微一笑,一道:「高兄的正宗內家刀法,真使鄙人大大開了眼界。」

  高青雲深深呼吸幾下,方始平抑了喘息,道:「陸幫主好說了,兄弟雖然埋頭苦練了兩載,下過一番功夫,誰知仍然遠遠不及陸幫主。假如不是兩年苦修之功,那就更不是幫主對手了。」

  陸鳴宇哦了一聲,道:「原來高兄兩年來不見影蹤,為的竟是參修武功心法,真是可佩得緊。」

  高青雲道:「幫主請恕兄弟冒犯虎威之罪。要知兄弟如果不試出幫主的真功夫,就沒法子可以開價錢了。目下既知幫主還高我一籌,可知這個交易很難接得下。如果定要兄弟代勞,這費用必定高昂之極。」

  陸鳴宇笑一下,道:「高兄別看輕了鄙人這個叫化頭兒,說到財富,只怕當世之中,已不易找到可以與鄙人相比之人了。」

  阿烈既看得呆了,也聽得呆了。剛才兩人兔起鶻落,刀來杖往的激鬥場面他已看得一清二楚。雖然迅疾如風,兇厲如電。足以使他非常戒懼。但事實上他卻感到他們的手法招式還不是最嚴密的。換言之,他仍然感到似是有懈可擊。只不過換了他上陣的話,到時能不能把握這些空隙,卻大成疑問。此外,陸鳴宇明明贏得對方,卻又把關係非常重大之事,交託與高青雲,這又是使他百思不得其故之事。高青雲嘿嘿笑道:「好極了,陸幫主只要出得起價錢,兄弟連命也可以賣給你。」

  陸鳴宇回頭望了房間一眼,但見雖有燈光透出,但外面明間卻沒有人影。他壓低聲音,道:「高兄隨便開價無妨,我打算聘請高兄連做三件案子。」

  他停歇一下,才道:「第一件是這個房間內的女人,她姓蘇名玉娟,煩你取她性命。」

  高青雲爽快地道:「使得,只要你出得起價錢。」

  他的聲音也極低,縱然有人站在旁邊,也聽不見,可是阿烈卻聽得一清二楚。陸鳴宇也低聲道:「這女人不難殺,鄙人出價一萬兩如何?」

  高青雲道:「如果當真不難殺,那真是兄弟平生最易賺,也賺得最多的一次了。好!兄弟接下來啦!只不知陸幫主是否要驗看她的屍首?」

  陸鳴宇搖搖頭,道:「不,高兄乃是此道中第一高手,有煩你連屍消滅,永遠不留痕跡。鄙人只要你一句話,就能放心。」

  高青雲忖想一下,道:「那麼兄弟打算誘她到外面,始行下毒手,幫主以為如何?」

  陸鳴宇道:「好極了,但務必要在半夜以前,把她弄走,以免妨礙鄙人另一計劃。」

  高青雲拍拍胸,道:「包在兄弟身上。」

  他打出手勢,隨即「哎」的叫了一聲。陸鳴宇會意,哈哈一笑,高聲道:「高兄慢慢走,恕我不送了。」

  任何人聽了,都以為高青雲負傷落敗遁走,而陸鳴宇則發話譏嘲。陸鳴宇隨即轉身入房,阿烈趴在地上窺看,但見高青雲匿藏在黑暗中。此外,四下的丐幫高手,也撤走了。他大是忐忑不安,一方面恨那陸鳴宇的冷酷無情,另一方面,又為蘇大姐憂慮。尤其是她已有身孕,這個孩子,也很可能是陸鳴宇的,他何忍請來第一流的刺客兇手,取她母子性命?他趴在地上,越想越氣,過了一陣,略略冷靜下來,定睛望去,但見那高青雲盤膝坐在角落中,似是在運功調息。然而他面上神色不停的變化,顯然心情並不寧靜,不知因何事而如此。他一面豎起耳朵傾聽,上房內傳出低低的細語聲,是那陸鳴宇道:「那個馮氏賊人須得在半夜時方始出現,我想起現在這段時間,先與本幫之兒聚議一番,談的自然是有關正式迎娶你之事。」

  蘇大姐歡然道:「好啊!你快快去吧!」

  阿烈心下明白,敢情陸鳴宇是借這個藉口,離開蘇大姐,以便高青雲得以乘隙下手。他的心不禁「怦怦」地跳起來,暗念高青雲馬上就要下手了,這個著名的刺客兇手,殺人不眨眼,自然不會憐惜蘇玉娟,放她逃生,然則他該怎麼辦?袖手旁觀麼?自然不!但他有什麼法子?要知這高青雲不比尋常庸手,阿烈對他的「真氣」護身功夫雖然很有信心,可是碰上這等一流高手,自然又當別論了。他真想趁對方暝自打坐之時,悄悄過去,用懷中日夕不離身的匕首刺死他。但此舉縱然成功,一則陸鳴宇可以另外設法殺死蘇玉娟。二則他又有一種說不出理由的感覺,覺得高青雲並不壞,不想傷了他性命。

  他為什麼覺得高青雲不壞,連他自家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也許是由於高青雲命他退下,以免被陸鳴宇滅口而死這件事?抑是高青雲的氣質。使他不知不覺中感到他不是真的壞人。高青雲突然站了起身,先拉拉衣服,摸摸背上的長刀,這才舉步走去,昂然踏上石階,直抵房門。房內燈光末滅,他到了門口,毫不遲疑,舉手輕輕叩了兩下。黑夜之中,萬籟已寂。這兩下「篤篤」的叩門聲,聽得份外清楚。房內的蘇大姐似是吃了一驚,片刻後才問道:「什麼人敲門?」

  高青雲冷冷道:「我,高青雲。」

  蘇大姐聽到來人報出姓名,雖然聲音很森冷,卻仍是放心了不少,伸手拉開房門,目光到處,恰好碰到了高青雲那雙充滿殺機的眼睛。她打個冷顫,隨即挺起胸。表示她不怕,道:「我不認得你,哼!你雖然連敲門聲也有點怪,但我可不是容易唬倒的人。」

  她這麼一說,阿烈才恍然大悟,敢情剛才那兩下叩門聲,確實有一種冷酷無情的節奏,教人一聽便不由得心驚,曉得不是好道路。至於高青雲如何能在這種至為簡單的動作聲響中。表示出他心中的殺機,實在使人想不透。高青雲上上下下打量對方,阿烈雖然只在背後看見這些動作,卻也能感覺得出他那對沒有絲毫感情的目光,而且生像是打量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般在打量對方。有如一個屠夫,在打量牲口,看看該從那兒下刀才好的味道。蘇大姐聳聳肩,道:「你這陌生人奇怪得緊,我應該予懲戒才是。但我今兒不想惹麻煩,你給我走得遠遠的。」

  高青雲道:「妳自己也明知這話不會收效,說來作什麼?」

  蘇大姐道:「不錯,你是看準了機會才來的,對不對?唉!我也不知道我何以變得如此幼稚可笑?」

  高青雲道:「也許是妳是個心腸很軟的人。」

  蘇大姐搖搖頭道:「不,我可以殺人不眨眼。」

  高青雲道:「也許我的樣貌,使妳想起了某個人,因而生出不忍之心。」

  蘇大姐道:「也不是,我對你一點也不眼熟。」

  她突然驚醒般跺一下腳,又道:「我這是怎麼搞的?跟你說起這等顛三倒四,沒頭沒尾的話來?」

  高青雲逕自問道:「那麼妳難道沒有任何使人敬愛的優點麼?例如孝順、勤儉、和藹、慈善等等。」

  蘇大姐瞠目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該踢你出去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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