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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程真人緩緩道:「貧道剛剛和梅庵主商議,此處想留下梅庵主,貧道則單身前趕許昌,也許別有所獲,也未可知。」

  祁京訝道:「程真人轉往許昌,甚為突兀,令人大感不解!只不知真人能不能示知一二?」

  程真人道:「這又有何不可?貧道打算前往許昌,提醒那鷹爪門的招老施主一聲!以貧道推算,這下一次,只怕會輪到鷹爪門了。」

  祁京怔了一下,說道:「程真人這個想法,可說是奇峰突出。鷹爪門二十年來,已經日見衰微,人才零落,以致我們許多人都沒有想起這一派來。」

  程真人緩緩道:「祁兄還沒有說出高見,貧道很想聽聽祁兄的猜測。」

  祁京想了一下,才道:「假如是旁的事情,兄弟一定不好意思反對真人的高見。但目下此事非同小可,一則鷹爪門今非昔比,那兇手大概不會去光顧他。二則萬一咱們這一次收緊搜索網,果然抓到兇手。其時一場激烈血戰,勢所難免。如若少了真人在場,咱們這一方的實力,損失難以估計?」

  梅庵主道:「貧尼早先亦如此勸過程真人,但程真人堅信下一次定必發生在許昌,是以認定非去不可。」

  祁京道:「既然如此,咱們自然不便多說了。不過最好留下一個通訊之法,以便有事之時,可以立刻通知真人,盡快趕回來。」

  程真人道:「這個不難,貧道在山上之時,平日有暇,以養鴿自娛,久而久之,也就訓練了不少信鴿。貧道吩咐一個弟子前來見你,有事之時,祁兄可命傳訊,貧道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了。」

  祁京立刻辭別過他們,縱馬馳走。阿烈也拍拍屁股,起身走出大路。他一邊走一邊想道:「祁京說他們封鎖這開封周圍的地面。我如若再往前走,等如投入他們的網中。雖然他們已認不出我,然而假使丐幫的人也幫忙他們之時,便可以認得出我了!因此,我不如避開他們的封鎖網,先往許昌那邊,只要偵知武當程真人急急趕回開封,那便是祁京他們向他發出訊息,有所收穫了。」

  此意雖佳,但最使他放心不下是馮姑娘,他在丐幫高手緊緊追緝之下,會不會被他們抓到呢?好在現在他們仍然是向開封的方向行去,須得抵達鄭縣,才能轉向南下,前趕許昌。一路上倒是沒有什麼扎眼可疑的人物,因此他很不明白祁京所謂封鎖網,到底怎麼回事?他保持相當快的速度,中午時胡亂吃了一碗麵就上路了,因此,下午申牌時分,已抵鄭縣。這處地方沒有什麼看頭,阿烈心中有事,更不流連,便又一逕出城,踏上南下的官道,匆匆行去。走了不久,暮色已開始籠罩大地,路上的行人車馬,卻顯得疲乏和匆忙,一望而知,這些行旅們,都經過一整天的跋涉,正急於趕取預定地點投宿。

  阿烈感到後面有人跟躡著,這是因為目下行向鄭縣之人多,從鄭縣南下之人少,所以他很容易就感到有人跟著自己。他不由得暗暗嘀咕起來,在心中反覆猜測跟蹤之人是誰?但他可不敢停下來回頭去瞧,而必須裝出毫無所覺,續奔前程才行。暮色漸深,他突然發覺不妥,因為假如他有目的的趕程,自是考慮過宿站。反之,他若是不知行止,定會起人疑竇,以致被跟蹤之人上來查詰。這個念頭使他萬分不安,腳下也不知不覺的慢了下來。在那暮色迷濛而又荒涼無人的大道上,他心不在焉地連絆了幾下石頭,幸而沒有摔跌地上,又走了一程,四下似乎更為荒曠,不知何處方有村鎮可供投宿?因此他不時遲疑四顧,尋覓歇足之所。此時,後面的人突然追上來。追到切近。阿烈早已有了覺察,卻是詐作不知,不敢回頭瞧看。他靈敏的感覺,告訴他有一個人已欺到身後,與他相隔只有兩三尺,他心中暗暗吃驚,想道:「假如這人拿刀劍向我刺來,我非死不可了……」

  念頭方轉,可又感覺後面的人,伸手向自己肩膀抓來。他一直沒有回頭瞧看。所以連自家也不明白為何能從感覺中,很清楚的知道對方的動靜?果然,霎時間肩上被一隻手搭住,阿烈雖曉得,仍然駭了一跳,停下腳步,微微側頭,向肩上的手望去。這隻手有著起皺紋的皮膚,一望而知,乃是老年男人的手,同時也看見那灰色布料的寬大衣袖。後面這個人說道:「孩子,你嚇了一跳是不是?」

  阿烈一聽這聲音,頓時大感輕鬆,回過頭去,望住那人,點頭道:「是的!差點兒駭壞我了。」

  但見此人身著道服,鬚髮斑白,容貌清古,手中拿站了個長形包袱,裡面大概有一把長劍。阿烈一聽聲音,便知是武當風火雙劍中的天風劍客程玄道。他一來知道武當派之人,甚是正派俠義,不似祁京這等人,心狠手辣,反覆無常。二則程真人乃是前趕許昌,所以直跟來,並不稀奇。程玄道向他微笑一下,又道:「你一日之前,從洛陽行到此處,腳程之快,耐力之強,已經很少人比得上你了,貧道姓程,號玄道,你貴姓大名?」

  阿烈沖口應道:「小可姓白……」

  突然想起丐幫之人已知道他的名字,反正是假的,何妨再換一個?當下接著道:「賤字飛卿,老仙長有何見教?」

  程玄道道:「貧道見你腳下已經緩慢,又絆了幾下,大概已經很疲累了。但你也許不識路徑,所以找不到投宿進食之地,對也不對?」

  阿烈道:「老仙長真是料事如神。」

  程玄道一笑,道:「我雖是來自武當,但道路卻甚為熟悉,曉得附近沒有人家。不過前面里許,我記得有一座廟宇,雖是荒地廢坍了一部分,但好像還有香火道人,咱們可以到那兒歇上一夜。」

  兩人放開腳步,往前走去。不久,便抵達那座破廟。廟裡雖有香火道人,但沒有食物,只給他們燒了一點開水。他們在神殿右邊一間尚未破坍的側屋內,席地而坐。夜色已經降臨,外面風聲呼呼,氣候大見寒冷。玄道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小錫罐,倒了一點茶葉,泡兩碗茶。又取出一些乾糧,分給阿烈。阿烈自小過慣清貧生活。所以這等清茶乾糧,也吃得津津有味。他喝了一大半碗茶,忽然發覺這茶顏色極清,並且有一股撲鼻清香,使他的精神一爽。當下問道:「老仙長,這是什麼茶葉?」

  程真人道:「此是我在懸崖絕頂加意栽培的幾株外種佳茶。每當茁吐嫩芽之際,即行摘采,世間之人,雖是貴為帝王公侯,亦嘗不到這種佳茗。」

  他微微一笑,又道:「我有時須得下山辦一點事,但江湖人心險詐,無奇不有。往往有下毒謀害之事,所以我在焙製此茶之時,加上幾種花草,因此此茶不但特別芬芳,兼有解瘴抗毒的靈效。這樣,我每逢在外面進食之時,泡上一杯食用,即可放膽進食了。」

  阿烈聽得目瞪口呆,連連點頭讚歎不已。兩人吃完了之後,阿烈倚牆閉目,程玄道則盤膝打坐,準備渡過這寒冷淒涼的一夜。突然間,一陣蹄聲傳來,阿烈初時沒有睜眼,過了一陣,蹄聲越來越近。程玄道叫了他幾聲,阿烈應道:「老仙長有何吩咐?」

  程玄道道:「在這等前不靠村後不靠店的所在,黑夜之中,竟有單騎馳到,甚是奇怪。等會若是有事發生,你最好別作聲。」

  他環顧屋中一眼,又道:「如若有事,你可躲在那邊的破櫃後面……」

  阿烈應了一聲「是」,目光投向程玄道面上,但見他表情沉重嚴肅得很,似乎這黑夜飛騎不單是奇怪而已,其實尚與他大有關係一般。那一騎霎時間已抵達廟門,程玄道站了起身,向阿烈道:「我還是出去瞧瞧的好。」

  說罷邁開腳步,走了出去。阿烈也站了起身,從窗隙間向外望去。由於地形的關係,他只能看得見神殿門口的一點地方。此時雖是十分黑暗,但阿烈卻絲毫不感到妨礙,明如白晝看物。這自然是他服過仙曇花露之後,所顯現的靈效異處。蹄聲歇後,轉眼間一個人走入來。但見此人乃是個女孩子,長髮披肩,身段苗條。她似是看見了什麼,突然停步,恰好在阿烈視線之內。阿烈身子一震。既驚訝而又有點喜出望外。敢情這個女孩子,正是以前幫過他忙的歐陽菁。數月不見,她似乎出落得更加嬌艷和美麗了!阿烈看在眼中,那顆心不知不覺的跳動得快些,這種奇異情形,連他亦不知是何故。她那對烏亮的大眼睛,四下流轉掃視,之後,就凝望著前方,亦即是供奉神像之處。阿烈疑惑想道:「程真人一定站在那兒,但看起來他們似乎未曾照面,否則必會開門說話了!只不知程真人在那處作什麼?」

  方轉念間。歐陽菁已喂一聲,嬌脆的聲音,傳入阿烈耳中,使他泛起了熟悉親切之感。歐陽菁眼中,只見到前面有個老道人的背影,當她確定四下並無異狀之後,這才發出聲音,要他回過頭來。程玄道可真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個女性,聽口音便知十分年輕,所以也十分驚異,回過頭來瞧看。神殿內甚是黑暗,故此程玄道詐作望不見對方,緩緩道:「誰呀?」

  歐陽菁道:「老道長,你一直在這兒麼?」

  程玄道道:「是的!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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