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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單雲仙面色更加的蒼白,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不論她是胸襟如何寬大的人,但當著這許多人而被拒婚事,這種羞愧萬萬忍受不住。

  解鈴還須繫鈴人,文開華突然回轉頭,向趙岳嫣然一笑,並且向他點頭示意。她這一笑不知用了多大氣力才裝得出來,才忍得住奪眶欲出的淚水。

  趙岳心頭一輕,朗聲道:「既蒙大師作伐玉成,在下感激不盡,還望大師撥宂小飲三盃,以示勞敬之忱!」

  武陽公張口吐出胸中惡氣,面上湧現出祥和安慰的神情,大步向單雲仙走去,輕輕拉住她回到玉環仙子身邊,柔聲道:「孩子,你終身大事已定,為父和你母親便要離開你了!」

  單雲仙心頭一酸,頓時淚水盈眶,低聲含糊地叫著爹娘。

  他們眼下乃是生離死別,眾人無不知道,所以眼見他們這等難捨難分的情狀,都深為感動。人人轉開眼睛,不敢瞧著他們。

  玉軸書生房仲突然間跌倒在地上,文開華大驚道:「房兄,你怎麼啦?」

  她搶步過去想扶起房仲,驀地一陣暗暈,自家也向地上倒去。幸虧任君麟時時注意著表姊,此時橫身伸手把她抓住,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武芳珮躍到房仲身邊,低頭檢查。一夢頭陀說道:「老衲猜想房兄是硬提起一口氣,壓制住傷勢。出谷去找到玉環道友他們。經過這一番辛勞之後,體力完全消耗殆盡,一旦有了結果,登時心力鬆懈,便支持不住。」青嵐道人感慨地道:「房施主當真了不起,獨力挽回一場浩劫,若是今日有個三長兩短,教咱們如何能夠安心呢?」

  趙岳卻先奔到文開華身邊,十分關心地問道:「文姑娘負傷了麼?」

  文開華緩過一口氣,挺腰站好,道:「我沒事,只不過覺得很疲倦。」

  趙岳道:「不錯,我們碰頭之後,便日夜不停地趕來,一路上極是辛勞,應該好好休息一會,回頭我還有話跟你說,現在先去瞧瞧房兄的情形。」

  說罷,轉身大步走到房仲旁邊。文開華輕輕對任君麟道:「表弟,別做聲,我走啦!」

  任君麟瞪大雙眼,可是目光落在她那黯然魂銷的面上時,頓時做聲不得。但覺她眸子中流露出蕭索寂寞的意味,使人無限憐憫而覺得無能為力。

  文開華淒涼地微微一笑,悄然轉身向谷外走去,由於她的位置最靠近谷口,又當人人注意房仲之時,竟沒有別人發現她的行動。

  她嬝娜的背影很快地消失於谷外。任君麟心頭沉重無比,長長嘆息一聲,仰頭尋思人生的奧妙。此時武芳珮不住地替房仲推拏穴道,眾人都知道房仲情形十分危險,回生之望極為渺茫。

  那邊廂武陽公等父女三人依依不捨地說了一回話,武陽公心知自己不宜多所逗留,便決然的道:「孩子,我們走啦!你要好好保重。」

  玉環仙子叮囑道:「你嫁為人妻,便須相夫教子,用心體貼,你父親和我不比尋常之人,自會照顧自己,不勞你掛念……」

  他們話別之時,也是十分淒涼。最後,武陽公攙扶住玉環仙子舉步向外走去,趁眾人不注意之時,悄然離開。

  過了一陣,武芳珮安慰地說道:「好了,他總算恢復呼吸,瞧來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於是開始分頭去照顧其他的受傷之人。向慎行尹仲于二姐姜三姐岑老四洗老五等數人傷得不重,不須憂慮。雲飛大師傷得較重,但還可以勉強行動。獨有溫老大左手五指已去其三,其餘二指也都斷折了。加上筋疲力盡,內臟受傷,須得有人扶持才能舉步。

  眾人忙亂中趙岳走到單雲仙身邊,單雲仙道:「大哥,你扶我到那邊石頭上歇坐一會。」

  她身上也是負傷,無力久立。趙岳道:「好,你慢慢的走。」兩人一同走到數丈外一塊山石旁邊,單雲仙找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下,透一口大氣,舉袖抹掉面上淚痕,道:「我幾乎支持不住啦!」她望著趙岳之時,眼睛中不禁透露出歡偷之光,趙岳心中也感到一陣溫暖滿足,微笑地回瞧著她。

  過了一會,單雲仙垂下眼睛,緩緩道:「大哥,有一句話我說了你不要生氣才好。」

  趙岳訝道:「我會生氣?不會,你說吧!」

  單雲仙躊躇了一陣,才下了決心似地說道:「我不能嫁給你……」

  趙岳訝道:「甚麼?」

  單雲仙複述了一遍。趙岳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為甚麼忽然變卦?」

  他追問再三,單雲仙不但不肯說出理由,而且還要求道:「大哥,你現在千萬不可洩漏此事,還要請你把我送出山去。」

  趙岳見她說得十分堅決,不由得心灰意冷,暗念婚姻之事原本不能勉強,她既是無心,我也沒有法子可想,於是只好答應了她的要求。

  兩人之間似是沒有甚麼話好說了,趙岳道:「二妹,你出山之後,打算到甚麼地方去?先告訴我,好教我放心。」

  單雲仙道:「現在我還未曾決定,等我決定之後,自然奉稟大哥知道。」

  他們之間又恢復了兄妹的稱謂,以前對此沒有甚麼感覺,可是單雲仙推卻了婚事之後,這種稱呼便顯得十分生疏。

  趙岳不由得記起了文開華,回頭瞧看,獨獨不見她的芳蹤,心下大感奇怪,便囑單雲仙暫坐一會,自去找到任君麟詢問。

  任君麟正與向慎行查剛在一起,見趙岳動問,也不隱瞞,道:「她悄悄的走啦!」趙岳宛如挨了一記悶棍,登時愣住。任君麟道:「她不准我做聲,兄弟一則不能違她之意,二則瞧瞧這等情形,知道她再留也沒有好處,所以不敢聲張。」

  他初時還有點埋怨趙岳之意,可是這刻眼見他眼中流露出十分深刻的悲哀,反而生出同情之心。暗想:「任何人處身趙岳這等環境之下,自然不得不答允武陽公的婚事,原是怪他不得。」

  趙岳長長的嘆息一聲,悵然轉身走開。

  武芳珮不停地以獨門推血過宮手法替房仲推拏,大是生效。房仲的呼吸越來越見暢旺,沉沉睡著。她呼一口氣,停手起身,抹一抹頭上汗水,道:「房兄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還得瞧以後的變化。」

  話聲方歇,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長嘯,甚是清越勁朗,眾人不禁都驚異地傾身探望。青嵐道長忽然大喜道:「好像是敝派掌門人趕到。」奔出谷外,也發出輕勁的嘯聲。嘯聲一遠一近遙遙應和,漸漸接近。不一會,青嵐道人陪伴著一位全真步入谷內。

  這個道人不過中年之人,長得甚是清秀,雙目顧盼之際,光芒閃射,顯示內功極是深厚。群雄皆知就是武當派當掌門人白霞真人,紛紛過去相見。

  白霞真人略略與眾人寒暄過,便取出一個圓瓶,道:「此是敝派以第二本千年靈芝煉成的丹藥,貧道深恐不敷應用,特地趕急送來。」

  眾人聽了這個消息都笑逐顏開,由於丹藥數目不少,所以凡是受傷之人皆可分到一顆。

  群雄分頭取藥救治傷者之時,白霞真人眼光才悄然落在武芳珮的面上,她正好在瞧他,四目交投,白霞真人迅即移開。這位武當派的掌門人暗暗升起慚愧之心,忖道:「我到底是為了送藥才離山的?抑是想見她一面呢?」

  武芳珮囅然微笑道:「一別數年,真人不獨丰采如昔,並且榮登掌門寶位,可喜可賀!」

  白霞真人極力平靜下來,淡淡一笑道:「姑娘身歷變劫,依然無恙,才是當真可賀之事。」

  一個人迅快奔來,說道:「武姑娘,你瞧我已經沒事啦!」

  武芳珮欣然道:「那麼你要謝謝掌門人才是。」

  白霞真人轉眼瞧去,但見此人身材頎長,相貌俊逸,正是崑崙派當今掌門人的公子向慎行。他從向武二人口氣中已領悟出他們的感情不淺,心中不覺一陣悵然。

  向慎行連忙道謝,白霞真人道:「區區之事,何勞少俠掛齒?」

  他忽然間感到一陣輕鬆,好像驀地得到解脫一般,爽朗大笑,道:「貧道斗膽猜測一事,那就是武姑娘要前赴崑崙一行,不知是也不是?」

  這話出諸一位掌門人口中,自然略嫌不夠莊重。可是他笑聲中的愉悅,卻令人忘了這些枝節。向慎行道:「真人猜得不錯。」

  武芳珮很想詢問白霞何故如此高興,但又不便出口。而白露真人已含笑飄然向趙岳走去,她只好把疑問悶在心裏。

  趙岳打起精神,拱手道:「今日幸得真人及時趕到,不然的話,傷者就不堪設想了。」白霞真人微笑道:「這一次武林同道雖是傷亡不少,可是結局終教武陽公遁出世外,絕跡江湖,仍然是值得慶幸之事,貧道冒昧請問一聲,何時能叨擾趙大俠這盃喜酒?」

  說話時已有幾個人圍過來,趙岳苦笑一聲,道:「不敢相瞞真人,在下那雲仙義妹,早就立志以丫角終老,這盃喜酒恐怕無法奉邀了。」

  眾人聽了大吃一驚,武芳珮奔過去摟住單雲仙的纖腰問道:「妹妹你何故不肯嫁給他?嫌他那一點不好?這等終身大事萬萬不可兒戲。」

  單雲仙只低歎一聲,沒有說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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