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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中年美婦應道:「對,再加一件又有何妨,我一生最恨薄倖的人……」話聲中一躍下馬,奔過去扶起珍姐,用粵語說道:「你且走開一邊,待我殺死這個可惡的人!」珍姐心中暗喜,趕緊退開。

  趙岳見她來勢洶洶,心中霎時間已轉過幾個念頭。那美婦柳眉杏眼中籠罩一股殺機,寒若嚴霜,舉掌劈去,出手極是迅快。趙岳瞧她出手奇詭,速度特快,掌風鋒銳如刀,當即躍開幾步,叫道:「大嫂且慢!」

  美婦怒哼一聲,撲上去運掌如風,左劈右削。趙岳實是不想動手,連連閃避。那美婦功力不凡,手法奇詭之極,轉眼之間已攻出七八掌之多。趙岳一味閃讓之下,全身武功用不上六七成,大是吃虧。連讓七八掌之後,被她一掌斫中左肩,「砰」的一聲,登時仰面翻跌。

  美婦手法詭毒迅快之極,身形一晃,如影隨形般落在趙岳身邊,伸出一腳踏住他胸口「紫宮穴」上。

  她冷冷道:「你一身武功還不錯。」趙岳道:「大嫂何故不發力踩下?」她皺眉道:「別叫我大嫂,我還沒有嫁人!」趙岳這才醒悟她突然怒不可遏之故,便道:「姑娘請恕我不知之罪。」美婦徐徐轉眼望住珍姐,說道:「小妹妹,要殺死他麼?」

  珍姐切齒道:「這種狼心狗肺的人死了最好……」兩矮之一叫道:「三姐使不得……」另一個卻訝道:「為甚麼?」先開口的那個嘆口氣,說道:「你們老是在事後才承認聽我的話,但碰上有事,又都不肯接納我的意見!」

  他口氣之中略有憤懣之意,美婦微微一笑,道:「得啦,得啦,我放掉他就是!」

  趙岳訝異地打量這矮個子一眼,心想:他在三人之中相貌最是陰險狠毒,誰知反而是個好人。俗語說人不可以貌相,確是不假。

  珍姐見所謀不遂,而這三個人都是身懷武功之士,也不敢向他們發作,只好跺足而哭。

  那個阻止美婦殺人的矮個子走到趙岳身邊,伸手拉他起來,五指暗暗扣拏他脈穴部位。說道:「我姓洗,排行第五,人家都叫我洗老五。那邊的是老四,姓岑。這是我們的三姐姓姜……」

  趙岳道:「久仰,久仰……」洗老五比他矮一個頭有餘,因此要仰起頭說話,這時冷笑道:「久仰個屁,你幾時聽過我們的名字?可見得你這人十分虛偽!」趙岳不覺一怔,心想這話只是江湖上尋常客氣之言,豈可認真?

  那邊的岑老四哈哈大笑,姜三姐問道:「你到底攪甚麼鬼?」洗老五面色一沉,五指內力湧出,扣緊趙岳腕脈。冷冷道:「你叫甚麼名字?」

  趙岳道:「在下羅單文……」他把單雲仙和文開華兩人的姓氏都取了來當作名字。接著道:「洗兄拏住在下脈穴有何用意?」

  洗老五道:「那個女子是你的甚麼人?」趙岳吶吶道:「她……她是……」一眼瞥見梁珍姐似要開口,心想她必是想喝出自己的真姓名,只好趕緊答道:「她是在下的妻子!」

  梁珍姐這才閉嘴不言,洗老五喝道:「好,你羅單文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打算拋棄髮妻,實是容你不得!三姐,四哥,咱們挖個坑把他活埋,可好?」

  姜三姐喜道:「這話有理,老五做得對,該當問個明白,再弄死他!」

  岑老四忽然伏在地上,耳朵貼住地面傾聽,片刻間抬起頭來,大聲道:「有人來啦……」洗老五沉聲道:「幾個?」岑老四道:「總有四騎之多!」洗老五沉吟道:「四騎……四騎……只怕是最大的對頭派來之人!我們往下游去,或者避得過!」

  他一手扯住趙岳,向前便走,其餘之人跟在後面,岑老四一個人牽了三馬,走在最後面。

  眾人沿岸走了一程,忽見河岸邊有一方岩石伸入水中,岩石通體極是粗糙,但最靠江水的邊緣上有一塊平滑痕跡,甚是顯眼。

  洗老五停步凝目望住那塊平滑痕跡,若有所思。趙岳暗暗瞧他一眼,只見他面色深沉之極,全然瞧不出他心中情緒。暗自想道:「我原本以為他是個好人,那知三人之中還是以他最陰險狠毒……」

  姜三姐岑老四兩人也露出古怪的神情,鼻子不住皺動,似是嗅吸甚麼氣味。

  梁珍姐見他們三人動作奇異可怪,不由得暗暗駭怕,大悔纏惹上這等古怪之人,不知他們如何對付自己?

  洗老五點點頭,道:「只怕就是在此地了!」姜三姐接口道:「怎麼辦?」洗老五道:「再往下面走,定必有所發現。但我們不必忙著走,四哥先聽聽敵人的動向再說!」

  岑老四伏地聽了一會,道:「他們轉變方向,不上這邊來啦!」

  洗老五點點頭,道:「他們是發現我們的遺跡,往回路追查,暫時不會趕到這邊來。」趙岳聽了他們的對答,心中甚感迷惑,實是想像不出他們的來歷和意向。

  洗老五伸手點他穴道,然後放手說道:「你目下行動如常,但無法提聚真氣內力,若是妄想逃走,我們一伸手就可劈死你!」

  趙岳淡淡一笑,也不開口。姜三姐定睛瞧他一陣,道:「哼,他好像不怕死。」接著面色一變,冷冷道:「大凡是長得好看的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乾脆殺死他丟在江中!」洗老五道:「不好,江流雖闊,屍身終會浮起!」言下之意,似有別的法子取他性命。他接著向四下打量地勢,教眾人都躲在一座土丘後面。

  過了好久,陽光曬得眾人身上都微感燠熱。趙岳遙望住滔滔江水,點點帆影,心中極是寧靜,竟忘了這幾個行為古怪之人。

  姜三姐不時偷偷瞧看趙岳,但覺他極是清逸瀟灑,當真是罕見的美男子。不禁現出煩惱之容,面上不時泛起森森殺機。

  岑老四時時伏地聆聽,忽然噓了一聲,指一指西南方。眾人都向西南方望去,過了好一陣,才見到有個人在遠處的田野樹木間閃現,此人頭戴竹笠,身披簑衣,身量甚矮,面貌卻瞧不清楚。

  趙岳暗暗驚訝想道:「那岑老四聽覺之佳,只怕當世第一,那人相隔這麼遠都聽得見步聲,實在驚人之極。至於那個來人也是古怪,大晴天也披上簑衣,難道待會下雨不成?」

  過了一陣,那戴笠披蓑之人漸漸走近,但因是側看,是以面目瞧不清楚。

  姜岑洗三人都皺鼻子嗅聞,待到那人走到江邊石上,坐在那一塊光滑之處。他們三人對望一眼,互相頷首。

  只見石上之人除掉竹笠,露出一頭銀絲般的白髮,接著從簑衣內取出一截竹竿,連連拉扯,那截本來只有兩尺長的竹竿變成六七尺長的魚竿,原來竹身內打通,套藏著好幾截在內。

  那人舉起竹竿,魚鈎在空中搖蕩幾下,乓一聲沒入水中。眾人相隔雖然尚有數丈,但都瞧得清楚,魚鈎敢情是個大鐵鈎,鈎身是有手指般粗。如此巨大的鐵鈎,就算是海中百斤以上的大魚也吞不下。除此之外,更有一點古怪之處,便是鈎上沒有安放魚餌。

  岑老四瞪大雙眼,低低道:「他釣甚麼?莫非此地有龍?」姜三姐道:「別胡說,這兒那得有龍,只怕有鱷魚也說不定!」

  洗老五沉吟道:「就算有鱷魚的話,也得用餌才能哄鱷魚上鈎啊!」他們議論紛紛之下,連趙岳也被引起好奇心,說道:「或者是水蜃之類的通靈水族!」

  眾人都沒有聽過「水蜃」之名,誰都不曉得他在說甚麼。姜三姐斥道:「閉嘴,那一個准你講話!」趙岳心想我又不是囚犯,幹嘛不能開口?

  過了一陣,石上的白髮漁人突然挑起竹竿,大鐵鈎破水而起,鈎上光芒閃閃,竟是鈎得有物。眾人都大吃一驚,定睛瞧時,原來是一條尺許長的魚擱在鐵鈎當中,渾身銀鱗在陽光之下閃出萬點光芒。

  那魚只是被鐵鈎當中彎處鈎住肚腹,鈎尖並沒有扎入,但不論此魚如何搖擺跳躍,鐵鈎總是嵌在牠身上,怎樣也滑不脫。若是鐵鈎小一點,恰好嵌緊,也還罷了。但這個鐵鈎彎凹處的寬度比魚身寬闊得多,即使是條死魚也極難放得穩,何況一條生跳跳的活魚?

  只見那根釣竿忽升忽沉,總是就著那魚跳躍搖擺之勢,慢慢地移到石上。眾人見到這等怪異高明的手法,都瞧得呆了。

  那魚叭噠一聲掉在石上,白髮漁人一手拾起,看都不看便丟在江中。此舉又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沒有一人猜得出他此舉是何心意。

  岑老四起身道:「我去瞧瞧,順便問問他。」當下大步奔到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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