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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孫老爹瞿然一驚,心想:「官府倒是不怕,但這廝既能尋到此地,那奸徒定必能夠追查到此,那時候我送了性命不打緊,怕只怕這鄭家上下十數口都得死於非命……」此念一生,便道:「捷兒,你若不想他死,可上前去捏拳等候,我叫一聲『打』,你就用力擊在他下巴上,那他就死不了啦!」

  鄭捷道:「老爹不可騙我!」老人點點頭,鄭捷便走上去,握緊拳頭,望住趙岳下巴,眨眼間聽到老人喝一聲「打」,立即揮拳擊去。

  趙岳翻身跌倒,卻長長透一口氣,隨即攤開四肢,沉沉睡著。鄭捷驚道:「他怎麼啦?」

  孫老爹道:「不妨事啦,剛才我趁他血氣交會之際出手,使他血氣相仇,互加損害,倘然不理會他,再過不久,便將精枯氣竭而死!現在只是疲極入睡,決計不會死的!」

  他停了一停,又道:「捷兒可把他抱入我房中,免得被人瞧見。桌上的銀子放回他身上,咱們不能要他的骯髒東西。」

  這位老人的話,鄭捷聽得似懂非懂,此時他已全無主宰,連忙照著老人的話去做,一會兒又出來把老人揹回房中。

  過了兩日,趙岳一直沉睡不醒,鄭捷時時入房探看,心中極是憂慮。

  老人也顯得心事重重,不過精神極是健旺,竟是近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現象。

  到了第三天早上,孫老爹向鄭捷說道:「捷兒,你搜搜他身上有甚麼事物?」

  鄭捷如言搜著,囊中任甚麼都沒有,只有二十餘兩紋銀,五兩金子,還有三百餘兩銀票。

  孫老爹把銀票的用法詳細告訴了他,然後十分沉重地道:「這廝是我三十餘年前的大對頭的徒弟,除卻是這大對頭,天下無人教得出如此功力深厚的徒弟,同時只有這大對頭識得天缺奇書中的種種秘藝,現下禍根已種,我經過兩日兩夜苦思之下,實在想不出第二條免禍之道,因此只好出此下策,那就是你這就收下這些財物,帶了全家十餘口遠走避難。雖然不一定避得過!但總算是盡了人事!唉,我這個殘廢之人,不但負累了你們數十年,到末後還帶給你家一場大禍,真是悔疚交集!」

  鄭捷還弄不大懂他的意思,孫老爹又道:「你們現在就收拾收拾,今晚悄悄動身,只等候你們一走,我就取了此人性命。」

  鄭捷吶吶道:「老爹教我們逃到那兒去?我……我從未出過遠門……」

  孫老爹面色十分沉重嚴肅,說道:「你自小就很聽我的話,這是最後一次,不管你們多麼不捨得此地,也得快走。我那個大仇家一生做盡無窮惡事,手段毒辣無比。快去收拾收拾!」

  鄭捷拗他不過,竟自去了,中午時分,已經收拾妥當,全家十餘人只準備帶一點隨身細軟之物上路。鄭捷在這段時間中去見孫老爹幾次,孫老爹每一次都諄諄囑咐他到別處要如何如何應付別人,還教他一套應對之道,以備萬一在他們未曾動身之前那老仇人已經找了上門。

  孫老爹把趙岳放在炕上,用一條破被覆蓋著,胸口三處大穴上都插有小針,他只須隔被輕輕一拍,三針盡皆刺入穴中,這時縱有大羅天仙也救他不活。

  到了未申之交,鄭捷忽然慌慌張張的闖入來,說道:「老爹,有人找你!」

  孫老爹心中大吃一驚,暗悔不曾早點把鄭捷遣走,目下仇人上門,這一劫勢難躲過。要知他視鄭家之人有如自家子孫骨肉,因此萬分難受,不過表面上卻不曾流露出來。

  鄭捷接著笑一笑,說道:「那人找上門,幸得老爹教過我兩個法子,我只用第一個法子就把他騙走了!」

  孫老爹道:「那人長得甚麼樣子?你怎生騙走他的?」

  鄭捷道:「那廝身量矮小,長得很好看,講話時陰聲細氣,就像個女人一般……」

  孫老爹緩緩道:「那不是我的對頭本人,想必是他的手下了!」

  鄭捷接著說道:「他問我說,這兒可有一位孫子瀟老先生,我裝出茫然不解的樣子,只說這兒姓鄭,不是姓孫。他跟我磨了許久,還說老爹你是三十多年前來此的,我說我也不過三十歲,他想想便走了。」

  孫老爹面色變來變去,沉思好久,說道:「我三十餘年以來不曾出此屋一步,左鄰右舍都不曉得有我這個人,因此不虞對頭們從鄰居訪查出來!事已至此,你們已不用逃走啦,沒的反露出馬腳。」

  那鄭捷聽可以不用離開故居,不勝之喜,當下出去吩咐家人。

  孫老爹再三考慮之後,決心殺死趙岳,設法把他埋藏滅跡。但此事不可假手鄭捷,以備日後萬一仇人查到,還可希望不連累鄭家。

  當下命鄭捷取來鐵鏟,又把他搬落炕前地上,將房門反掩住,便提鏟挖土。他自從昔年中了武陽公詭計,雙腿折斷,武功全失。費盡氣力,歷經艱苦逃到北方,定居之後,這才發覺武陽公心狠計毒,不但暗中以陰毒手法傷他經脈,還施了毒藥。多年以來,他苦苦修煉內功,終於失敗,現下全身武功散盡。因此掘土之舉在他極是艱困,不一會就氣喘眼花,卻不過只挖了一點點。

  他想起昔年縱橫天下,武功之高,當世第一。但如今卻比平常的老人還要不如,撫今追昔,不勝感慨,丟掉鐵鏟,仰天長嘆一聲。

  窗外突然有人說道:「老先生可要在下略效微勞?」聲音甚是嬌軟悅耳,似是女子口音。

  他心中不禁大震,兩手抓住炕沿奮力一掙,身子已上了炕。他曉得機會稍縱即逝,若是等到對方入房,那時想下手殺死趙岳已來不及。當即伸手向被子下面趙岳的胸口扳落。

  他出手遲緩無力,外表上誰也瞧不出他有意殺人,縱是武陽公站在炕前,也不會想到此舉的深意。

  正當此時,窗外那個嬌軟的聲音又道:「我有一件信物在此,可惜老先生不姓孫……」

  外面說話之人自是女扮男裝名列四奇之內的文開華,她為人何等聰明精幹,雖然鄭捷不認孫子瀟在此,但她在窗外見得孫老爹以鏟挖坑,此舉大是奇怪,是以出言試探。她倒沒有看出孫老爹掙上炕去乃是要加害趙岳,只是一心一意要試出這老人是不是孫子瀟,所以說出「信物」的話。孫老爹身軀一震,手掌落勢更緩。窗戶微響,文開華已躍入房內,笑道:「老先生最好瞧瞧認得不認得此物?」

  她手中托住一樣物事,孫子瀟看時,卻是一方玉佩。當下髮鬢簌簌飄灑,情緒極是激動,忘了落掌殺人之事,問道:「這是誰交給你的?」

  文開華答道:「有一個人被武陽公囚禁在死牢之內達數十年之久,是她托我帶來……」

  孫老爹道:「是男的抑是女的?」文開華道:「女的!」

  這時她已確知這位老人必是世上唯一贏得武陽公的雲旗孫子瀟無疑,心中甚喜,笑吟吟道:「老先生可要聽一聽當日交託信物的一段經過?」

  孫老爹上半身靠住趙岳身體,右肘擱在他胸口金針之上,只要手肘一沉,便可制他死命。他漸漸抑制住激動的情緒,說道:「不錯,老朽正是孫子瀟。姑娘尊姓,怎會入屋查看?」

  文開華答道:「小姓文,名開華。早先按址訪尋之時,那位鄭兄長相老誠,雖是一時相信,但後來卻發覺大有可怪。倘使鄭兄回答之後,關上大門,如常入內,便絕不會忽然觸悟動疑。」

  孫老爹道:「哦,原來他飛奔入來,被文姑娘你聽到步聲……」

  文開華說道:「正是如此,再者那位交託我信物的大嬸如此鄭重,則孫老先生若是離此他去,定必留下線索以供訪尋。今日這等情形,分明是孫老先生身上傷勢不曾痊癒,是以處處小心!」

  孫老爹搖搖頭,但一直等到文開華說出當日在鐵柱宮上如何在死牢內見到那女人,而她不肯出牢,只託付玉佩信物之事說出之後。仔細一想,不禁老淚縱橫,說道:「文姑娘後一半的猜測雖然略有差誤,但已足見才智過人,聰明精細……」說時,伸手接過玉佩,摩挲把玩。文開華見他這般英雄末路,戀舊情深的樣子,不禁也鼻子一酸,滿腔感慨。

  孫老爹手肘仍然不離趙岳胸口金針,要知文開華雖然講得出這一番經過,可是他深知武陽公詭詐多計,萬一是為了徒兒失蹤,所以派她前來誘出實情,把姓趙的救走才向自己下毒手,那時即撈不回一點本錢,豈不是死難瞑目。這方玉佩雖是故人之物,但武陽公亦可略耍手段詐騙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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