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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趙岳心中大是狐疑,卻又不好意思出口詢問。黑衣女尼似是看穿他的心意,道:「這道理說穿了很簡單,你這一回在鳳陽附近出手之後,按照時日計算,你應早已過了信陽,但你卻忽然在信陽出手,是以敵方佈置在襄陽的重兵完全調用不上。而這一回他們猜你受挫轉赴襄陽或洛陽出手,你忽又重現於雞公山麓,再度教他們算錯,這一來他們自須將你重新估價,認為你下一回必出奇謀,繞道遠赴洛陽,但你偏偏順路趕到襄陽,敵人防力空虛,你必能得手。」

  她說到此處,趙岳也大為佩服,當下接口道:「最後何故直赴洛陽?敵人不會把實力駐守洛陽?」

  黑衣女尼道:「按照你的為人來說,他們這一次自應防守洛陽,但你兩度出乎他們算計之外,他們就不敢不把你估高一點,自會想到你可能捨下洛陽一地,忽赴陰風崖鐵柱宮向武陽公搦戰。因此你偏偏直襲洛陽,再度使他們措手不及!」

  趙岳長笑一聲,道:「妙極了,如此不但能使敵人屢次失算,從外表上看我們正派之人行事總是光明正大,不畏艱危,一關接一關闖過去,正合我意。」

  黑衣女尼道:「這三關完全得手闖過之後,武陽公見你所作所為,智勇雙全,便將收歛自尊自傲之心,將你視為第一強敵。那時你才能見得到他,各憑真實武功,拚個高下!」

  趙岳暗自凜驚,忖道:「原來武陽公不但武功超世,還以智謀自負,怪不得那一日我們三門四派聯手進犯,他不肯現身。」

  黑衣女尼說完那番話之後,便仰天微嗟一聲,惘然屹立,如有所思。趙岳不敢驚擾她的思潮,靜靜站在一邊。過了好一會,她才收拾起凌亂思緒,開口道:「你與武陽公這一戰,勝負之數難以逆料。若然你也不敵,只怕天下武林永遠都是鐵柱宮囊中之物,那時我們三門四派之人,永難有抬頭之日……」

  趙岳訝然忖道:「她自稱是三門四派之人,但又不是華山派前輩,身份奇怪得很……」

  只聽黑衣女尼接著道:「貧尼時時思索一個難題,至今歷時多年,尚未得到答案!」

  趙岳道:「老前輩的神機妙算,天下無雙,竟然也有想不通的難題,這個難題之深奧不在話下!」

  黑衣女尼道:「那也不是甚麼難題,只不過多年來無從求取答案而已!這個疑問就是以我們三門四派的武功匯集在一個人身上的話,到底能不能與武陽公鬪上一兩百招?」

  趙岳大驚忖道:「聽她的口氣,似乎輸是輸定,只差在招數多寡!」當下道:「老前輩未免把我們自己三門四派的武功小看了!」

  黑衣女尼搖搖頭,道:「武陽公一身武功,超絕古今,你絕不可以邪派人物視之。相反的他不但不是邪派,而正是中原千載武學源流最正宗的一家。單以武功而論,他這一派始祖其成就更高於達摩祖師之上。」

  趙岳平生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不覺呆了,吶吶道:「老前輩的話在下本不敢懷疑,不過關於武陽公那一派開山祖師的武功成就比達摩祖師更高的話,卻須得有點根據,才能教在下信服!」

  黑衣女尼面上的表情顯示出她完全沉緬在回憶之中,緩緩道:「這話一點不假,武陽公一身武功絕學,雖是數百年前稱尊武林的『天缺老人』也比不上,那『天缺三寶』在武林中何等享譽,但武陽公卻視如無物,隨口就將天缺三寶之一的秘笈中載著的武功破綻之處指出來。」

  趙岳心中更加驚訝,心想這話如果出諸武宮主口中,並不希奇,但出自這位中年女尼口中,可就十分奇怪。第一點是她何故對武陽公如此推崇?第二點是她怎能知道這麼多的秘密?當下使用旁敲側擊之法,道:「難道說武陽公的一身武功,就沒有剋制之法?」

  黑衣女尼身軀微微一震,似是觸憶起甚麼事,道:「雲旗飛揚,鐵柱銷鎔。這兩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趙岳道:「在下曾聽先師提過,但仍然不知這兩句話的含義!」

  黑衣女尼道:「令師鐵簑漁隱莫平向來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這兩句話的含義,並不希奇。但即使是當年在江湖上走動的高手,也沒有一個得知此語真意!」

  趙岳道:「這麼說來,這兩語實在沒有甚麼意義!」

  黑衣女尼道:「那也不然,這兩句話之中,第一句『雲旗飛揚』所說的雲旗,乃是一種兵器。據武陽公說,他平生出手,使用兵器的話,只有剋制別人,從未受制,獨獨這一面雲旗能夠剋制他擅長的十般兵器。」

  趙岳以前聽少林寺高僧一夢頭陀提及過武陽公能用十種不同兵器之事,所以不多追問,心下忖道:「她的話沒有一句說錯,無疑是深悉武陽公底細之人。但她到底是甚麼人?她何以曾經見過武陽公?並且與武陽公談論過許多隱秘之事?她若是武陽公的故友,何故自稱是三門四派之人,又懂得華山不傳絕藝?」這許多疑問一一掠過他心頭,但沒有機會詢問。

  只聽黑衣女尼道:「這面雲旗十分奇怪,不但招數自成一家,而且綜合兵器中『軟硬長短輕重』六樣長處,不屬其中任何一種!」

  趙岳忍不住問道:「這就奇了,以在下想來,任何兵器總不出這六字範圍之內!」

  黑衣女尼道:「這道理也很簡單,原來這面雲旗旗杆乃是百練精鋼,寶刀不能傷損,就這一點而言,便屬硬兵器範圍,但杆端的那面三角雲旗,乃是以金獅毛及銀絲織成,自具威力,單論這面旗子,又屬軟兵器範疇!」

  趙岳插口道:「單說這兩點,確實不算希奇,但怎能既具輕重長短之妙,而又不屬這四者範圍之內?」

  黑衣女尼道:「這道理也很簡單,因為旗杆中斷為二,接起就長而重,分開便短而輕。」

  趙岳不覺啞然失笑,道:「老前輩這一說明,果然有理,不過這種奇形兵器,定然極是難以施展。」

  黑衣女尼道:「你說得正是,貧尼參合三門四派各家心法絕藝,研思多年,仍然無法領悟出雲旗招數。武陽公平生就只曾敗在雲旗之下。」

  趙岳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何以得知?」

  黑衣女尼淡淡看他一眼,不答這話,逕自說下去道:「他即使在夢中也難忘此辱,但他正如貧尼一樣,用盡心思,也無法鑽研出破解雲旗的招數。」

  趙岳忖道:「我目下先後天真力已融合一體,又練成少林寺神功『楞迦金剛力』和武當派『九轉玄功』,武陽公縱是厲害,我也不怕!」想是這麼想,口中仍然問道:「老前輩可知道那位使用雲旗之人是誰?他目下在何處隱修?」

  黑衣女尼搖搖頭,道:「這個人是誰,天下無人得知,除非去問武陽公。武陽公有一次酒後失言,透露此人雖然被他陰謀陷害,跌落懸崖之下,但仍然未死,成為他心中的隱憂大患……」

  趙岳不禁記起山中那位任野老來,心中大為興奮,道:「武陽公何以知道那位老前輩未死?」

  黑衣女尼道:「他跟著便設法到懸崖下搜尋,不但屍骨不存,連那面雲旗也不見蹤影,可知那人實在未死。」

  趙岳忖道:「日後我去問問任野老便曉得了。」

  黑衣女尼道:「現在貧尼開始傳你華山六合劍譜,你且坐下調息,使心靈湛明,方易記得這等極上乘微妙的劍學秘訣!」

  趙岳如言趺坐運功,他不但內功超絕一時,加上一向心中沒有許多雜念,是以只一瞬間,便自神寧心澄,靈台空澈。

  黑衣女尼見他功力如此深厚,不覺微露驚訝之色。當下緩緩背誦出六合劍譜的口訣,只背誦了一段,便突然中止,道:「你先記住這一段!」

  趙岳在心中反覆背誦,有遺忘的便向黑衣女尼詢問,如此不久工夫,便自記熟。

  但黑衣女尼卻不再傳授下去,囑他獨自在谷中靜心記熟,明日早晨再來傳授,說罷飄然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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