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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白霞道人輕歎一聲,道:「貧道想殺你滅口固是大錯,但至於私通敵人等等罪名,貧道決難默認。但怕只怕貧道縱有三寸不爛之舌,也難教趙兄相信。」

  趙岳心中道:「哼,我自然不相信,你還有弒害掌門而自立的滔天大罪呢!」他一反手掣出背上的沉沙古劍,冷冷道:「不錯,你毋庸多說,趙某今日就用武當秘藏神器為武當清理門戶,誅除叛逆奸惡之徒……」

  白霞道人退開數步,道:「貧道絕非貪生怕死不敢向趙兄領教,事實上貧道已峻拒敵人威迫利誘。」

  趙岳挺起沉沙古劍,迫將上去,道:「快把兵器亮出來!」

  白霞道人擺手道:「趙兄請聽貧道解釋心跡……」話未說完,趙岳古劍已經迫到面前,連忙飄退數步。只聽趙岳厲聲道:「我永不信你這無恥叛徒的話,快亮出兵器受死!」

  白霞道人受迫不過,只好掣出長劍。他還想作最後努力使對方明白他確實已峻拒了武宮主種種勾搭,同時又考慮到假如自己死在趙岳劍下,勢必釀成武林一大風波,從此東海武當兩派之仇,世世代代都解不開。況且自己身為武當掌門,若是死在對方劍下,於師門聲譽自是極大侮辱,凡是武林弟子都不能忍受。

  種種利害關係在他心頭呈現得明明白白,但偏生無法制止消弭。但覺光芒一閃,那柄厚鈍沉重的古劍迎頭斫到,卻不聞一點風聲。他心中微駭,長劍疾揮,一招「寶筏渡河」,劍身橫架敵劍,劍尖卻威脅敵人胸口要穴。一招之中,攻守兼備。

  他劍一出手,趙岳就發現這個道人功力大見精進,比之當初在觀門接戰之時,固是不可同日而語,即使是前兩日在武當禁地星沉谷天龍湖畔長生巖絕頂再度交鋒時,也大有不同。

  當下劍勢一變,使出劍上縷鐫著的「沉沙劍法」,霍霍霍連攻三劍。每一劍都是人隨劍走,那麼沉重的古劍顯得靈動飛翔異常。白霞道人也自使出武當秘傳「九宮劍法」,一連使出「雲旗蔽天」「電風相薄」「飲馬咸池」「上叩天闕」等數招。

  一團劍光緊緊裹住白霞道人全身,趙岳的古劍連接擊中三記,發出震耳響聲,只將他震得騰騰後退,卻不曾擊破那重劍幕。

  趙岳細看這白霞道人劍法玄奧難測,不怒不懾,兼備剛柔之氣,正是一流大劍家的風度氣派。內力之強,更是令人驚奇。心中不覺泛起惋惜之意,暗念這道人如果正正派派的話,以他的智謀武功,確實堪以擔當掌門大任,並且可期望他光大武當門戶。但他殺死對方之意已決,更不多想,沉沙古劍上運足內力,施展出獨特劍法,呼呼呼又是一連三劍。

  這三劍都擊在白霞道人劍光之上,他硬挺了兩記,已經真氣浮動,臂膀痠軟。再抵擋第三劍時,但覺眼前一陣昏黑,虎口也幾乎震裂。騰騰騰連退七八步,幸而未曾摔倒,可是手中長劍終於把持不住,啪的一聲掉在草地上。

  趙岳如影隨形般跟蹤撲到,凝立他身前,舉劍欲斫。白霞道人厲聲道:「快點動手!」話猶未歇,噴出一口鮮血。

  趙岳冷冷道:「我要你死得心甘口服,去把劍撿起來再戰!」

  白霞道人氣極反笑,道:「好,好……」過去撿起長劍,迅速調元運氣,恢復力量。接著提劍撲向趙岳,大喝一聲,長劍倏地幻化作千百支之多,猛攻迅擊。他一上手就施展出九宮劍法中的連環攻敵招數,「刷刷刷」連發六七招,每一招都變幻出無數劍光,兇狠辛辣而又備極奧妙。

  趙岳被他一連數招猛烈奮攻之勢迫得不住後退,但毫無一點可乘之機,待得他這一股銳氣略消,沉沙古劍驀地發揮威力,左斫右劈,泛露出一種莫能抵禦無堅不摧的氣勢,「叮叮噹噹」交擊數劍,登時把白霞道人硬生生震退。趙岳緊接著大喝一聲,劍路一變,宛如在千軍萬馬之中衝鋒陷陣一般,直劈橫斫,勇不可當。特別是他的一股勇猛氣勢實在足以使敵人內心懾懼,白霞道人但覺不論如何抵擋,都無法得逃大劫,突然仰天悲嘯一聲,拋掉手中長劍。

  趙岳一劍已斫到他頭頂,見他如此情狀,不覺一怔,煞住斫落之勢,喝道:「你心中可曾服了?」

  白霞道人瞪他一眼,眸子中盡是倔強之光。但口中卻道:「服了,殺吧!」顯然他只是想立刻結束此事,所以肯吐出「服」字。

  趙岳道:「那就行了!」再度舉起古劍,運力下擊。驀地風聲一響,白霞道人被一股潛力撞得飛開七八尺遠,趙岳一劍斫空,趕緊煞住勢子,側首瞧看。只見那個神秘的青袍人站在一邊,身子又高又瘦,但露出在蒙面青布外的兩顆眼睛卻精光四射。

  趙岳道:「尊駕是誰?」

  白霞道人也厲聲道:「甚麼人膽敢擅闖本山?」他忽地又噴一口鮮血,但這口血一吐出來,反而氣機暢通,迅速拾起長劍,撲到青袍人身邊,舉劍指住,又道:「你若不答,休怪貧道出手!」

  他雖是戰敗之身,但氣派威風猶自不減。那青袍人骨碌碌轉眼望他,微微頷首,意似讚許。接著啞住聲音向趙岳道:「我特地來向趙兄討個情……」

  趙岳劍眉一皺,道:「甚麼情?不要殺他麼?憑甚麼?」

  青袍人對白霞道人之劍似是毫不忌憚,啞聲道:「憑的是那日你僵斃在秘府門前……」

  他剛說到此處,趙岳驀地記起那天被紫心道長以武當九轉玄功,少林楞迦金剛力,加上崑崙派天龍三訣從中運轉變化,以致震死僵臥。其後回醒,聽單雲仙說過見到這麼形狀的一個人,本來一直以為她受傷眼花,誰知此人果然存在。

  那青袍人已接著道:「趙兄其時已經魂遊冥府,只有一縷細如游絲之氣,是我拚著耗損三年功力,助你將甕帶經脈間的真氣還本還原,納入丹田。令義妹也是得我及時出手,身上五處大穴方始不至於當真閉塞。」

  趙岳肅然躬身行禮,道:「尊駕於我兄妹有再造之恩,在下終身感銘,還待日後圖報!只是……」他昂然挺立,神情莊穆異常接著道:「只是今日卻不得不教尊駕失望,此人非除不可,否則武當派從此永墮萬劫不復之境。」

  白霞道人本要先行解決這青袍人,免得讓江湖上得知今日之事,貽羞門戶。可是趙岳這幾句話卻使他驀地心冷意灰,長嘆一聲,不知不覺退開數步。

  青袍人啞聲道:「你代武當清理門戶,只怕有所不便。尤其他乃是武當現任掌門,事後勢要誤會重重,無法解釋得明白。」

  趙岳道:「這話甚是,但在下又考慮到今日如不殺他,日後更難除此敗類,試問武當之人怎肯相信現任掌門曾經背叛師門,為了圖謀掌門之位,暗中向敵人互通消息?又如何肯信這位掌門暗戀武陽公之女武芳珮?」

  那青袍人身體一震,瞠目無語,趙岳又道:「前幾日武當掌門還是新立的白沙道兄,今日已經由他當上掌門,不問可知白沙道兄定是被他害死!」

  青袍人舒一口大氣,道:「白沙道人之事暫且不提,你說他與敵人暗通消息,又私戀武芳珮之事,有何證據?」

  趙岳道:「證據?如有證據,我何不直接找武當四老?」他隨即將那日在長生巖頂竊聽到的話通盤托出。

  青袍人點頭道:「我知你不是奸詐之輩,絕難編出這等事實,白霞,他這番話可是當真?」

  白霞道人忽然身軀一震,宛如碰上極是駭異之事,面色大變,只會搖頭,不能開腔。青袍人正要說話,趙岳忽然記起白霞當時焚燬以前信函時,曾經留下一個武宮主批得有字的信封,立刻道:「有證據了,就在他的囊中……」

  白霞道人更加面如土色,平日的機智靈變都不知拋撇何處,甚至身軀微微發抖。

  青袍人縱步走到白霞身邊,伸手道:「給我!」他已不再壓啞嗓音,聽起來特別威嚴有力。

  趙岳道:「閣下小心他老羞成怒,突下毒手!」他雖是有七分相信這青袍人救他之事不假,但在未曾真個證實以前,仍然不肯稱他「恩人」。

  青袍人搖頭道:「他不敢,信拿出來給我!」白霞道人面色變來變去,接著伸手入囊,但一時縮不出來。最後怯怯道:「大師兄,你不會相信此事不是當真的吧?」

  趙岳好生訝異,忖道:「白霞道人的大師兄應該是死去的白木真人,但白木的屍體我不但眼見,而且親手碰觸過,確實已死,此人竟是那一個?」

  那青袍人低哼一聲,道:「信給我!」他不說旁的話,心意難測。白霞道人長嘆一聲,道:「小弟囊中的確有這末一封信,但小弟決不敢作出背叛師門之事,這話只怕大師兄不會相信……」

  他到底掏出一個信封,交給青袍人。這信封原是白霞致函武宮主所用,上面寫著「武宮主芳珮芳啟」,旁邊署著「白霞」二字。信封後面三種硃筆批註字跡,一是玉卷書生房仲,一是武宮主,最後的是武陽公親筆批註。

  這個信封背面的批註千真萬確地證明白霞曾與武宮主暗通魚雁,不然的話,白霞尚可辯說自己偶然隨筆寫在信封,如此雖是遁詞,也還有三分歪理。目下卻是鐵證如山,百口莫辯。

  青袍人反覆看了幾次,沉聲道:「可見得趙少俠說的話沒有一字不真,你那日巧施詭計,教他墜入圓洞之內,分明是滅口之意!現下你無須答辯,可將寶劍撿回來,待趙少俠代武當歷代祖師清除門戶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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