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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趙岳全仗掌力中含蘊著達摩神功,追得對方空自劍光如潮,卻攻不入三尺以內。彈指工夫已拆鬪了十二招之多,但覺對方劍法雖是極盡奇幻變化,綿密神速的能事,但每一劍都坦坦蕩蕩,正大光明,毫無詭奇之感,心中極是佩服,暗忖武當派不愧是天下四大劍派之首,才有這等變化深奧的正派劍法。

  白霞道人連攻十二招之後,第十三招忽見遲滯,趙岳直到這時才好不容易找到對方劍法上的破綻,不暇尋思,右手欻然伸入劍光之內,五指一合,已扣住他腕脈部位。這一招正是「生死擒拿十三手」之一,果然有鬼神莫測之妙。白霞道人但覺半邊身子一麻,卻反而雙眼圓瞪,原來他已從趙岳這一招之中認出了他是甚麼人。

  趙岳輕輕一送,五指鬆開,白霞道人托托托連退四五步,接著木然直立,面上變顏變色,一望而知他心中思潮正自劇烈起伏。

  趙岳這時也拿不定主意,只因白霞道人明明是武當派敗類,若是此刻下手將他殺死,最是直捷了當不過,得手之後,只須找個僻隱之處將屍首一埋,武當派從此少了一個叛徒,永遠也無人知曉。

  但他到底不是幹慣這等鬼祟勾當之人,忽又忖道:「這道人雖是該死,可是他自有門規處罰,只要我見到白沙道長,言明此事,總能查得出他反叛惡跡。況且,也許他能改過自新,不肯讓對頭所用也未可知。」

  此念一生,登時決定不下毒手,正要開口,白霞道長已道:「趙兄武功好生高強,貧道十分佩服。」

  趙岳道:「道兄好說了。」白霞道人並不詢問他入了秘府之後經過,道:「貧道自從得罪趙兄之後,好生時時不安,目下貧道面臨生死關頭,正自難以解決,還望趙兄有以教我!」

  趙岳怔一怔,心想這白霞倒也坦白,既是坦誠下問,理應掬誠回答。當下道:「道兄心事有何難以解決之處?但須心意堅毅,毋忘師門恩德期許。縱有小人進讒,妖邪蠱惑,盡數置之不理便是!」

  白霞道人瞿然道:「毋忘師門恩德期許,趙兄一言點破貧道迷津,感激之至。」他的面色語氣中都流露出真誠感激之意,趙岳心中暗暗欣喜,道:「道兄如能堅貞自持,往日之事皆可一筆勾銷,現下就煩請道兄引見貴派掌門。」

  白霞道人毫不遲疑,道:「貧道理應引領趙兄前往……」說到此處,忽地住口,眼中閃現為難之色。接著道:「只是目下強敵壓境,敝派上下都加急備敵,由今日清晨開始,掌門師兄白沙及貧道都各自覓地苦修五日。白沙師兄想在這五日閉關煉成先師所傳的一種功夫,敝派四長老均作他護法,現在只怕見他不著。」

  趙岳哦了一聲,白霞又接著道:「貧道則研究本門失傳已久的『大九宮飛雲掣電二十劍』,現下已悟通十二劍,若果趙兄俯允賜助的話,敢請屈駕兩三日為貧道護法,以免對頭們又派人前來囉唆……」

  這一番話入情入理,趙岳暗想目下既是見不到掌門白沙道長,則放出單雲仙和老禪師之事一時尚難解決,左右都要等候幾日,就權充護法又有何妨?於是一口應承,白霞道人大喜稽首道:「貧道幸蒙趙兄慨允護法數日,高誼隆情,日後再圖報答!」

  趙岳連忙謙遜幾句,白霞道人這時才動問他何以忽然至此地現身之故。趙岳便將自己從投糧小洞逃出的一番經歷說出,卻隱起少林雲和禪師也在底下的一段秘密。

  白霞道人不久就開始趺坐運功,凝神默思。趙岳坐在一旁,也暗暗煉功運氣。那白霞道人間中或跳起身取劍比劃,趙岳總是盡力避開不看。

  如此過了兩日,第三日趙岳漸漸沉不住氣,腹中也感到十分飢餓。白霞道人已經悟出十七劍之多,只差後面的三劍,足足起身煉了十多次,總是感到勁力不對。這等最上乘的劍術決計不能有毫釐之差,否則謬以千里,別說要傷敵制勝,只怕連自己性命也得葬送敵手。

  趙岳雖是不去看他比劃,但無意中見到一次,姿式深印心中,不知不覺潛思起這一招來。他的功力比白霞道人深厚得多,不費多久工夫就悟出這一劍的奧妙奇效,但過了大半天,發覺那白霞道人每次跳起身都仍然比劃這一招,心中大感不耐,但又不便出言指點。到了下午時分,忍不住起身在山巔上隨意蹓躂。四下眺望,不知不覺走到巨鐘石架後面,看了一會,又轉到巨鐘傾斜的那一面。剛剛走到巨鐘底下,忽然腳下一軟,身子向下沉跌,心中斗然一驚,緊接著怒氣填胸。

  原來在這瞬息之間,趙岳已發覺敢情是踏在陷阱之上,是以向下沉跌,同時也醒悟那白霞道人那裏是真心悔悟,誠心請他護法?其實只是在此地拖延時間,教他自行踏上陷阱而已,故一驚之後,接著怒氣填膺。

  以他目下這一身精湛功力,這等陷阱是難不住他。這時吸一口真氣,雙臂一振,身形只墮下了三尺左右,便自停住下墮之勢,正待向上拔去,驀然一道銀虹電射而至,發出銳烈的破空之聲。

  趙岳又氣又恨,頭顱一側,反手抄處,已讓過劍鋒,抄住劍柄。但這一身形又向下跌墮。趙岳丹田真氣一轉,身形又向上冒起。風聲乍響,兩塊拳頭大的石頭襲到,猛擊他腦後及脅下大穴要害,趙岳從石頭破空之聲聽出力道絕強,挨上一下的話,如果不以全力護身,必受重傷無疑,若是運足全身功夫封住要害,則仍然不免要跌墮下去。

  這時他當真氣得鬚髮皆豎,大喝一聲,長劍一揮,銀虹閃處,「錚錚」兩聲,兩塊石頭都被他一劍劈飛老遠。而他的身形也就急墜下去,趙岳保持住丹田那口真氣,暫不發動,閃眼四看,只見四周皆是光滑石壁,竟是一個大約兩丈餘寬的石窟。

  他墜下二十餘丈之後,已經明白這個石壁洞窟就是直通秘府內那個活室的圓洞,心想好不容易從投糧秘洞中逃出,只在山巔上白坐了三日,結果又掉回秘府之內,真是可氣可恨。當下又想到這個圓洞少說也有百餘丈之高,若是一直摔下去,就算是鐵打金剛,也得摔個稀爛。連忙提氣輕身,一面揮刨向洞壁戳去,「叮」地一響,劍尖戳在洞壁之上,下墜之勢立刻減緩了許多。他換一口真氣,等到下墜了二三十丈,勢子太猛之時,又揮劍向石壁點去,劃出一溜火星,下墜之勢又緩慢了許多。

  如此片刻之間,便已下墜到地,放眼一看,誰說不是那死門外面的「活室」。這刻那兩道死門緊緊閉住,與義妹單雲仙只是一門之隔,卻無法可通消息。仰頭上望,那個洞入口處只是一點光芒,相隔太高,那白霞道人即使在洞口向下俯望,兩下都難以瞧見。他恨恨地哼一聲,立了多時,心中憤恨才漸漸抑制住,恢復理智。沉思一下,微微而笑,向洞開著的門戶奔去。門戶外面就是甬道,大約十五六尺之後,就是一間石屋。趙岳不須多看石室中佈置,逕向另一個門戶奔去,如此一直穿過三十餘間石屋,忽然停住腳步,望住室中上面點燃著的一盞油燈,忖道:「此室點著燈火,應是剛剛去世的掌門白木真人遺體存放石室了,記得當時二妹說過石棺中似是傳出聲音,我何不開棺一驗,免得日後想起此事,疑念難釋。」

  於是左手持劍,右手拔出那支匕首,插入棺蓋縫隙中,削斷蓋上石閂,然後收起匕首,掀起棺蓋。燈光照處,只見棺內三面都是厚厚的木板,異香陣陣,一具瘦長的道裝屍體殭直挺臥,面部瘦削之極,沒有一絲血色。

  趙岳為了免得日後滋疑,還伸手摸摸他的面頰,觸手冰凍之極,當下縮回手,取過口中長劍,低聲禱祝道:「在下東海門趙岳,這次在陰風崖鐵柱宮與各派高手合力誅除強敵,卻不料敵人力強勢眾,諸位同道臨危授命,指定在下逃命之後,赴各門派學習絕藝,便日後得以與武陽公一決雌雄。在下首赴貴派,卻滋生誤會,被迫逃入秘府,數日前因聽真人棺中似有聲音,是以今次重來,特地開棺一驗,非是有意驚動法駕,尚望仙靈庇護,使在下等得以出此秘府,續赴各派,以竟全功!」

  禱祝之後,單手輕輕將棺蓋蓋好,接著轉身奔去。又走了十餘黑暗石室,忽然眼前一亮,進門一看,原來又回到死門活室之內。

  他望住那兩道關得密密的死門,無計可施,怔了一會,忽地熱血沸騰,想道:「我便是死也要和二妹在一塊兒!」

  心念一決,立刻翻身出去,在一間石室空樓之內,揭下一塊半尺寬,九尺長的木板,接著又奔回那間「活室」。

  他這刻內力充沛,行動迅快,雖有沉沙古劍拌手,並不妨事。走到開啟死門鋼製把手前面,先相度那板手嵌縫的寬度,然後用匕首割下一條石塊,這才將扳手拉動。「隆隆」一陣輕響過處,兩扇死門大開,但活室通往外面的門戶卻同時封閉住。

  他將石條塞在精鋼扳手上面的縫隙中,嵌得甚是牢固,這一來若不是將嵌在縫中的石條取出,這精鋼扳手便不能回到原來位置。如果那死門復閉時必須這扳手恢復舊狀的話,那就永遠都不能關閉了。

  他向死門內望去,只見一切情形依舊,當下揮動沉沙古劍將那木板劈出兩塊尺許長的碎片,拿在手中,直向死門內石橋奔去。

  奔到石橋盡頭,對面洞穴傳出一聲嬌脆驚呼:「大哥,你怎的又回來啦,是獨自一個人麼?」跟著蛛網封住的洞門後出現單雲仙的嬌容。

  趙岳忽然感到一陣安慰,道:「是我自家回來啦!」

  單雲仙驚叫道:「大哥小心,那毒蛛就在你後面!」

  接著雲和老禪師也在她身後出現,沉聲道:「這鬼火毒蛛雙目早被老衲弄瞎,不到切近,決難發覺你在何處,毋須過於戒懼!」

  趙岳頭也不回,看準遠近位置,左手連揚,那兩塊木板先後飛出,一遠一近落在蛛網之上,木板落下之處,正好是兩根蛛絲交叉之點,是以踏足其上,可不虞翻跌。

  他跟著向兩丈左右的第一塊木板上躍去,那蛛網微微一沉,接著彈起。趙岳借力縱去,毫不費力就飛到第二塊板上,跟著向洞口彈去,右手長劍一點洞口,定住身形,右手匕首迅快將封洞蛛網割破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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