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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趙岳接著又道:「愚兄到洞口瞧一瞧……」他獨自奔了出去,片刻便自回轉,忽見單雲仙面色越見蒼白,顫抖不已,知道她內傷更為嚴重,心中十分憂慮,卻不敢說出來,上前把她抱住,道:「外面沒有甚麼變動,你還是用一回功吧!」

  單雲仙抖抖索索地道:「也……也好……」當下盤膝坐在地上,瞑目內視。過了一會,仍然抖個不住,上下牙關相碰「得得」直響。

  石屏風之內突然「砰」的一聲,趙岳皺一皺眉,沒有理會,但接著又發出砰砰砰三響,似是那怪人用手掌擊在石床之上。他仍然不理不睬,暗忖由得他發瘋去,我只是聽不見。裏面靜了一陣,突然飛出一條黑影,摔在石地之上,發出一陣震耳的金石相擊之聲,火花迸射。

  趙岳轉眼一看,原來那怪人把禪杖摔出來。不禁大為詫異,不能不理,便去拾起禪杖。走到屏風入口,心中一動,停步朗聲道:「在下替老前輩送回禪杖,卻怕老前輩心中不高興,不敢造次。如果不見怪的話,請拍一下石床,如果沒有聲響,在下就不進去啦!」

  屏風內立即傳出一響拍床之聲,趙岳左手提禪杖右手執劍,走了入去。只見到怪人作個手勢,又指指石床,心中會意,道:「老前輩可是命在下將妹子送到石床上憩坐?」

  那怪人又作幾個手勢,趙岳想了一想,道:「你老有話說,這也使得,只是在下二妹傷勢發作,恐怕說不得話。」

  那怪人又連作手勢。趙岳拗不過,心中一頓,忖道:「二妹反正也是那樣,如果說不出話,也沒有法子,我何必教這老人失望?」

  當下已有計劃,先將禪杖靠屏風放好,不還給他,然後出去把單雲仙挾起,走到床的左邊放好。

  單雲仙一坐在石床上,立刻長長透一口氣,片刻工夫,已不抖索。這時怪人才伸手勾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她的手掌自動攤開。趙岳忙道:「二妹,你能說話麼?」她睜眼一笑,輕輕頷首。

  那怪人一面寫,她一面唸道:「單姑娘之傷乃是體內多處穴道曾經被閉,不但經脈均傷,連奇經八脈及體內三大隱穴皆受傷甚重,兼之外面潭水具有陰寒之氣,乘勢侵入,是以奇寒難當,傷勢加重。我有療治之方,可以奉告,但單姑娘識得的第一種拔毒救危煉氣法門卻須賜知,彼此兩不虧欠,無恩無怨,兩位意下如何?」

  她一口氣唸到此處,趙岳又驚又喜,朗聲道:「好極了!」

  單雲仙搖頭道:「使不得,我縱是傷重身死,大哥還可以沒事,若是答應這條件,只怕我們兩人都沒有性命!」

  那怪人寫道:「姑娘如若不肯相信,我們只好都在此等死!」

  趙岳道:「這話甚是,二妹不可固執己見!」

  單雲仙尋思一下,道:「除非這樣,你老教我大哥一個治傷法子,他內傷若能痊好,我們便不怕別人侵害了!」

  那怪人寫道:「叫他給我診一診脈息。」原來他數度在她手心寫字,有意無意之間,又診察出她內傷詳情。

  單雲仙沉吟一下,沒有回答,也沒有把他的話說出來,心中想道:「這怪人數度出手,都沒有制住大哥,若果他這一會乘機扣住大哥脈門,我們兩人便都落在敵人手中了……」趙岳見她沉吟不語,也不知是何緣故,因此沒有做聲。

  那怪人縮回手指,逕自閉目打坐,想是知道單雲仙心中疑慮。這等情形催也沒用,是以由得她慢慢考慮。單雲仙又想道:「大哥的內傷能不能治療,還在未定之數,若是不能治好,縱然我們兩人都死在這怪人手上,也沒有甚麼了不起!」此念一生,登時疑慮俱消,道:「大哥,這位老人家要診看你的脈息,可使得麼?」

  趙岳搖搖頭,道:「請他老人家療治好你也就是了!愚兄的傷勢不妨事。」

  單雲仙突然跳下石床,走出屏風側面,趙岳跟了出去,道:「你怎麼啦?」

  單雲仙道:「小妹忽然想到我們的內傷治不治都不打緊,試想被困這處,縱然敵人不來,不須幾日,我們仍得餓死!」

  趙岳道:「妹子這話也有道理,不過或者武當派的道長們會進來瞧瞧也說不定。」

  單雲仙笑道:「管他呢,我們與其落在那些惡道手中,不如用這柄匕首自行解決!」趙岳雖然不以為然,但也不去駁她。

  石屏風內忽然傳出「砰砰彭彭」之聲,趙岳探頭一望,只見那怪人舉手指住禪杖,當即會意。進去提出禪杖送到床前,那怪人伸手接過,揮手要他出去。趙岳退出屏風之外,半晌無語。

  單雲仙道:「大哥你想甚麼?」她又開始覺得寒冷難當,故此挨貼在趙岳身上。

  趙岳道:「我在想這位老人家到底是誰?獨個兒在此地怎生活了這麼久?唉,他一身功力深厚絕倫,如果不是身體僵死的話,愚兄萬萬不是他的敵手!」

  單雲仙道:「是啊,他怎生活得到現在?難道能夠不飲不食?這一門功夫他如果肯傳授給我,我也絕不肯學的!」

  趙岳奇道:「為甚麼啊?」

  單雲仙道:「試想一個人這等淒涼地活下去,連飲食都沒有,還有甚麼意思?不過如果有大哥在一起,那又不同了。」

  趙岳心中湧起一陣遐思,但覺她軟綿綿的身軀上似乎傳來巨量的電流。想把她推開時,卻又不忍出手。

  到了第二日下午,他們都餓得十分難過,單雲仙纖手老是摸住懷中的匕首。她和趙岳也沒有甚麼話好說,屏風內的怪人照例毫無聲息,因此寬廣的石洞中靜寂如死。

  她一直偎住趙岳而坐,身上雖然老是覺得寒冷,卻也忍受得住。如此又過了一日,兩人不但飢餓,而且口渴難當。他們本可出洞設法弄點水喝喝,雖有蛛網封住洞口,卻封不住他們。可是他們都覺得沒有必要取水解渴,多活幾日也是徒然多受點苦。

  這一日中午時分,單雲仙倒在趙岳懷中,忽然取出匕首。趙岳本也渴得頭昏眼花,這時卻神智一醒,啞聲道:「給我吧!」

  單雲仙微微一笑,將匕首遞給他道:「你怕小妹下手不準是不是?好,這匕首給你,可是輪到你自己時,卻要小心一點!」

  趙岳苦笑一下,道:「難道我們當真自盡而死麼?」

  單雲仙道:「自盡也得有勇氣才行呢!」

  趙岳尋思一下,決然道:「不錯,這事也得勇氣過人,愚兄這就要下手啦!」他舉起匕首,向她胸口要穴刺去,動作甚是堅決穩定。

  匕首寒光映亮單雲仙的臉龐,她這時美眸微閉,雖是三天不飲不食,卻只比平時蒼白一點,依然嬌艷如花,容光醉人。

  趙岳心頭斗地湧起憐惜之意,匕首微微一頓,驀地一團白光自空而下。趙岳本能地揮動匕首返刺上去,但覺手上一涼,接著頭面等處都被那團白光擊中,大吃一驚。原來那團白光竟是一團清水,是以匕首刺中之後,仍然照頭淋下。

  單雲仙面上也淋中不少,好些流入她口中,乾焦的口唇得此滋潤,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道:「水……水……我要喝水……」

  趙岳面上的水,但覺甚是甘美,心頭一震,丟掉匕首,抱起單雲仙奔入屏風後面。

  只見那怪人仍然趺坐在床上,左手托著一紫金砵,砵中還有半砵清水。

  趙岳奔上去,那怪人左手一伸,紫金砵已伸到他面前。趙岳情急之下,仍然怔了一下,才接過那砵,道:「多謝老前輩!」他奔入來時右手仍然拖住那支巨大的沉沙古劍,劍尖劃在地上,鏘鏘直響,這時他用右臂圍住單雲仙身軀,左手紫金砵迭到單雲仙唇邊,她連飲數口,喃喃道:「哎,好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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