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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閻炎本來希望他天亮以後才走,但現在覺得大概沒有問題,又想起那張床鋪,是以同意地道:「堂主的卓裁,自然是不會錯的。」

  時間漸漸流逝,不管人們是焦急抑是快樂,總是以相同的速度消失。

  遠處傳來更鼓之聲,于木塘站起身,走到窗邊。

  他回頭道:「你不必多慮,我會留下一個人,監視著這座小樓的情況。」

  黑蠍閻炎連忙道謝,心中更是安穩了。

  于木塘出去之後,閻炎把窗戶關牢,又檢查一下其他的門窗,確知全都牢牢栓上了,這才放心地走到床鋪。

  他才躺下一會,窗外傳來輕輕敲叩之聲。

  閻炎一下子跳起來,隨手已抄起長刀,沉聲問道:「哪一個?」

  窗外的人聲道:「是本座。」

  閻炎道:「啊!是于堂主麼?」

  窗外的人道:「開窗,快點!」

  閻炎一面撥開栓閂一面道:「堂主怎的從這邊窗戶回轉來?」

  窗戶開了,閻炎退開幾步,只見一道瘦長人影跨了入來。

  他戒備地辨認這個人影,接著鬆一口氣,道:「于堂主,這是怎麼回事?」

  于木塘已關起窗戶,輕輕噓一聲,示意他別說話。

  閻炎頓時大為緊張,惴惴不安地向另外的那扇窗子望去。

  于木塘走到他身邊,向他耳語道:「本座感到不妥,是以命令一個人暴露身形,遠遠監視此處。另一人則假扮作我,一逕離去。當然他們還會回轉來,而我則借影掩蔽,繞到這邊進來……」

  于木塘這等手法,自是老練不過。但卻也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可以預料得到將有事情發生。

  要知像于木塘這等知名高手,老練江湖,如果不是有幾分把握,決計不會潛行回來,做出這等大驚小怪之事。

  閻炎心頭打鼓,雙目如鈴,瞪視著窗戶。

  說時遲,那時快,這扇向南的窗戶,突然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道人影,像幽靈般飄飛入來。

  房內立時響起「唿」的一下異響,一聽而知,乃是掌力夾著兵刃砍劈的混合聲音。

  但見那條人影分作兩截,飛退六七尺之遠,接著掉落地上,居然毫無聲息。

  窗外傳來一聲冷笑,接著一個沉重的聲音說道:「好惡毒的手段!」

  閻炎心中也不得不承認敵人的評語,十分恰當。要知這等暗襲來敵之事,雙方均是暗中行事,談不上合不合江湖規矩。可是一般來說,埋伏在書房中之人,如果不知對方身份,決計不肯用出如此狠絕的滅口手法。

  要知在未查明敵人身份以前,任何人對此的反應都是最好能生擒活捉,須得到了確知無法活捉,方肯下此毒手。

  當然事實上這個活捉的打算,實是有害無利。因為第一點如果偷襲之際,不用盡全力,不但可能收拾不下敵人,甚至為敵人所乘,這是在武功上的考慮。

  第二點,從實質上看,縱是下毒手殺死了敵人,不留活口,但也可以從衣著、兵刃、年齡、形貌特徵等等,推測出敵人的來歷。

  所以在事實上于木塘應該下毒手一舉擊殺來敵,可是由於他竟沒有一點活捉的打算,可見得他為人深謀遠慮。而那個敵人評之為「手段惡毒」,亦可當之無愧。

  于木塘這時已知道自己掌劈刀斬的,只是敵人丟入來的一件長衫而已。由於對方長衫上運集內力,是以輕飛入屋之時,宛如真人。

  這還不是于木塘輕易受騙之故,最主要的是他認為自己潛回此房之事,敵人全然不知。當時判斷敵人極可能大意闖入,是以全力襲擊。目下雖是錯了,他並不後悔。因為這是必要的措施,寧可錯了,也不能輕易的放過了這個大好機會。

  他裝出低沉微啞的聲音,道:「是哪一位名家高手,來開我閻某人的玩笑?」

  那黑蠍閻炎聽了這話,見于木塘直到現在,還要冒認是自己,對於他這等鍥而不捨的精神,不由得不感到佩服了。

  外面傳來沉重有力的聲音,道:「閻兄好說了,區區哪裏談得上名家?假如你老兄有這份膽力的話,區區帶你去見一個人。」

  于木塘道:「帶我去見什麼人?我認識不認識的?」

  外面的人說道:「你也許會認識,至少你也聽過他的名字。」

  于木塘道:「閻某平生都在南京地面混日子,如果是來過此地的人,閻某沒有不識之理,只不知哪位高手,可曾駕臨南京?」

  外面的人應道:「南京好像未到過,你究竟走不走?」

  于木塘道:「好,閻某也不能一輩子躲在屋子裏,是也不是?」

  外面的人道:「對,你如不出來,區區只好硬闖啦!」

  于木塘推推閻炎,示意他行動,口中道:「那麼朋友你讓開一點……哦!對了,請先報上姓名,不然的話,咱們也許多耗上一會……」

  外面的人應道:「本人無姓無名,卻有個名號叫做勾魂使者的便是。」

  于木塘雖然知道對方胡扯,卻也不肯大意,仍然用心在記憶中找尋,看看有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雙方只靜寂了一下,閻炎突然從一邊窗戶躍出去,出屋時,身子帶及窗門,是以發出「砰」的一聲。

  他明知此一行動,危險無比。因為敵人既是存心來殺他,定當聞聲窮追不捨,又或是另外有人埋伏在這一邊。

  若是敵人窮追的話,則此人勢必要繞過屋子,若是穿屋而過,于木塘突施襲擊,定能得手。既是繞屋而過,則閻炎搶先了這一段距離,在黑夜之中,便可能逃得一命了。

  如果敵方有埋伏的話,自是沒得說了。不過這一點可能不大。一則于木塘尚有人手在四下,二則于木塘剛剛從這扇窗戶進出,並沒有遇到阻礙。

  再說閻炎亦不敢違令,是以硬著頭皮,躍了出去。此時為了求生,全身本事都使了出來,但見他快得宛如流星,眨眼不見影蹤。

  屋內的于木塘微微聽到屋頂輕輕響了一聲,不問可知,守伺在外面的敵人,已經越過房頂,追趕閻炎去了。

  但他極為老練狡猾,仍然屏息靜氣,匿伏不動。一面運功查聽。過了一陣,既沒有聽到外面有聲響,亦沒有聽到閻炎被人截殺的聲音。

  這位五旗幫中身居刑堂首席堂主的于木塘,在黑暗中,冷峻的面上泛起了一絲笑容。

  在他計算中,敵方之人,雖然不止一個,可是在向北窗戶那邊,亦即是閻炎逃走的方向,他有四名得力好手埋伏,如果發現有人追趕閻炎,這四名好手的任務,就是銜尾全力追去,援救閻炎。

  因此他一點也不必替閻炎擔心,況且事實上他對閻炎的生死,並不關心,只要那四名好手一旦認出了追殺閻炎之人的來歷,便立刻分頭撤走,只須把這消息帶回來,就算首功。

  假如早先發聲的那個敵人,不是表現得如此機詐多謀,同時兵馬堂堂主辛公權失蹤在先,塞外三奇之一的黃衫客于一帆慘死在後,這些消息,使于木塘不敢不小心從事。不然的話,他老早就尾隨閻炎而去了。

  他又等了一段時間。天邊已略露曙光。于木塘這才移步走到南面窗下,向外面查看。

  但見四下的屋脊,都沒有人影。于木塘透一口大氣,心中暗暗一笑,想道:「我也未免太小心了……」

  心念轉動之時,人已轉回身子,從北窗穿了出去。

  他在屋脊上兩個起落,接著飄落一座花園中,忽然感到不妥,回頭一望,但見一個高大的黑衣人,頭臉上也帶著黑布,縱落在他身後三丈左右的地面。

  于木塘此時若要逃遁,恐怕天下間真沒有幾個人能追得上。

  但他根本不考慮逃走之舉,甚至還恐怕對方見勢不佳而溜掉,是以故意裝出很驚愕的樣子,動也不動。

  那個高大的黑衣人大步行來,步伐堅穩有力,舉止極是沉著。

  于木塘一聽那步聲節奏,再看此人沉著的舉動,已知道碰上了當代的高手之一。當下迅即收起故作驚愕的樣子,改為全神戒備,一面使自己激發強大的鬥志。

  要知這正是高手的特殊之處,大凡武功已超過某種境界,雙方若是功力悉敵,便不僅僅是比鬥武功,而是連鬥志、信心、智慧、耐力等等都須得全部用上。

  故此于木塘一旦發現對方竟是一流高手之時,便趕緊激起鬥志,以免在氣勢方面落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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